搭著慕容薇的手癱坐在炕上,皇太后卻是又記起那致命的一箭,深入丈夫的肩胛,直直穿透了鋪著金片的鎧甲。
當年急著穩定大局,來不及思量一些細枝末葉,以至於這麼明顯的漏洞都被她忽略。
崇明帝登基,蘇睿遠避邊城,朝中局勢稍定,又是她自閉心門渾渾噩噩,這一戰便成為她記憶中最不能碰觸的部分。
皇太后掙扎著起身,再回到重新翻制的沙盤前,唯餘深深的懊悔。
射入丈夫身體的那一箭,距離委實太近。
當時瀕死的敵軍急著後退,便是有羊腸小道可以逃生,誰又有那樣的膽子,敢離著追兵那樣近,能從容不迫尋著丈夫的身影射出致命的一箭?
便是真有那樣大膽的逃兵,丈夫乃是御駕親征,身邊又怎會少得了親兵護衛、大將相隨?
只有一個解釋,根本不是什麼敵軍,而是自己人忽然轉身,才更有機會、更有可能射出近距離的一箭,能將明黃的黃金甲穿透。
可惜死無對證,想要再問問當年丈夫身邊的人,一個也尋不見。
那一戰在皇太后的心中重新演練。安排蘇睿從前頭攻城,兇猛的火力直逼障日城的守軍,他們抵擋不了蘇睿的猛攻。然後是丈夫領著袁非從後頭包抄,將敵軍逼進沼澤地中,與蘇睿在此處匯合。
結果,敵軍潰敗,逃進了沼澤地後無影無蹤,勝利在望的西霞軍隊追趕途中,身為主帥的丈夫反而中了毒箭。
皇帝受傷,軍心動搖,敵軍又彷彿從天而降,將蘇睿與袁非橫亙在兩個方向。以為必勝的一場戰役以西霞失敗告終,袁非事後請罪,深責自己未保護好親征的皇帝。
障日城雄霸一方,終歸沒有落在西霞的手中,反而因此一戰大傷元氣,最終被康南收入囊中,如今成為康南一道天然的屏障。
時間過去太久,蘇睿與袁非都已撒手人寰。重新回到當初的起點,皇太后再細細推敲,又想起了當年的蛛絲馬跡。
袁非即是跟著蘇睿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將軍。只要是蘇睿的命令,袁非從來毫無二話的執行,又怎會明知蘇睿的決定還要拼命反對崇明帝登上皇位?
而蘇睿素以冷靜著稱,本可以好生勸解袁非,又何故僅僅為了替崇明帝立威便怒斬情如手中的兄弟?當時不覺得,如今想起來總有些許的草率。
回想蘇睿的身世,細究丈夫的死因,皇太后充滿著對袁非的猜疑,心上如被冷水浸透,奇寒無比。
這樣的猜測太過驚悚,連自己都不願相信。皇太后立在沙盤前,再次回想當年行軍的路線,將障日城那一戰細細推算。連著推算幾次,並不是自己計策有誤,而是根本不知道這裡還隱藏著一支小路。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丈夫當年踟躕滿志,想要天下一統,卻死在小小的障日城外。以為是天災,卻原來是**。
皇太后陡然間挺直了脊背,滄桑的笑意伴著臉頰的熱淚一起滾落。一抹哀愴因這遲來的瞭然而更顯悲壯,也增添了更昂揚的鬥志。
皇太后迴轉身來,只握了握慕容薇的手,眼中古井無波,偏掀起睥睨天下的波濤洶湧:“阿薇,你竟如此聰明,翻出了陳年舊事,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了。”(未完待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動工
壽康宮裡有直通浣溪堂的秘道。
皇太后若想聯絡老太君,自然有隱秘的法子,不叫旁人知道。
日暮時分,一紙皇太后親筆寫就的密函經由壽康宮,傳到夏閣老府裡浣溪堂內,擺上老太君的書案。
老太君讀完了皇太后龍飛鳳舞的筆跡,掀起香爐蓋子將密函投進去焚燬,指尖微微顫抖。她枯坐半晌冥思苦想,一時駭然睜開雙目,透出森然的寒光:“亡國餘孽,死而不僵。”
老太君提筆寫信,速度飛快,刷刷幾行寫就,再吩咐羅綺幾句。羅綺領命,從鴿舍裡挑了幾隻潔白健壯的信鴿,帶到老太君房裡。
信鴿撲稜稜飛起,由浣溪堂的後院各自飛向不同的方向。映著天邊五彩晚霞,隱沒在越來越深的夜色裡。
明亮的燭火映著炕桌上墨玉的棋盤,也映著老太君凝重的臉。她一手執白一手執黑,對著一幅殘局冥思苦想,一邊落子一邊自言自語:“棋至中盤,勝負未分,我莫浣蓮一生叱吒風雲,豈是輕易認輸之人?”
夏閣老本是有事找老妻商議,他立在廊下,見高麗紙糊的窗紗上映著老妻垂頭思索的剪影,默默佇立良久,不打擾老妻的冥思,又悄悄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