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頭的紅氈,喚醒了蘇暮寒某些沉睡的記憶。
通往正德殿的紅氈大道,還有潔如初雪的漢白玉石臺,上面分明染過袁非鮮血的印跡,留下過自己父親屈辱的叩拜,還有他從未磨滅過的恨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對父親那樣忠心的舊部、對蘇家死而後已的良將,已然湮滅成土,早已消失在眾人的記憶裡。
而正德殿的龍椅上所坐的那個人,分明是竊取了自己父親的皇位,而且一坐八年。如今不肯還給自己,卻又冊封他那個什麼都不懂的稚齡兒子做了儲君。
蘇暮寒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有粘稠的血液滑落,粒粒滾進鋪地的紅氈裡。
那刺目的紅,何曾代表著喜慶,分明是鮮血染就。
想起今日蘇光復殷殷的囑託,請自己一定要沉住氣。蘇暮寒深吸一口氣,將那些風馳電掣般閃在自己腦海中的畫面拋開,將頭俯得更低。
慕容端正地跪在龍椅前,玄霜手捧聖旨,上前兩步,在他面前呼啦啦展開。
遠近鴉雀無聲,唯有玄霜低沉卻洪亮的聲音響徹四方:帝王紹基垂統,長治久安,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之祥,慰臣民之望。朕荷天眷,誕生嫡子。茲者欽承太后慈命,建儲大典,宜即舉行。
“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慕容雙手舉過頭頂,接住玄霜遞過來的聖旨,重新向崇明帝行了三跪九叩之禮。
崇明帝當場賜下金書寶冊,還有盛在玉盒裡的太子金印,再鄭重地訓誡了慕容幾句,眼中是滿滿的欣慰。
象徵太子身份的紫金冠帶由崇明帝親自動手,戴在了慕容頭上,九旒袞冕從慕容額間垂落,露出他清澈卻又英氣逼人的雙目。
黑紅底色滾著金邊的太子禮服上,九條四爪金龍飛舞盤旋,腳踩四合水浪紋,如此大氣磅礴,彰顯著他尊貴無比的身份。
這個才**歲的男孩子身量並未長成,弱小的身軀立在大殿之上,竟顯得那樣頂天立地,給了一眾老臣前所未有的希冀。
慕容昂然立在大殿之上,轉過身來面對著一眾朝臣。在如雷的參拜聲中,跪在第一排的蘇暮寒咬緊了後槽牙,只覺得血氣上湧。
不管他願意不願意,歷史依舊重演。彷彿回到八年前,曾藏身大殿的龍椅底下瞧著父親高大如山的身姿轟然跪在崇明帝面前,如今又換做自己,如此卑微地跪在了他的兒子面前。
那山呼太子千歲的叩拜聲經久不息,如一記記悶錘敲在蘇暮寒心上,震得他咚咚作響。有那麼一刻,他嚐到了自己口中的腥鹹。
昔日的黃口小兒,如今終究凌駕在自己之上,再往後見過,自己便要行跪拜大禮,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
蘇暮寒在心裡默默呼喚著蘇光復,呼喚著千里之外的蘇氏族人。他已然等得不奈,心心念念都是讓這對父子的鮮血染紅大殿,洗刷父親與自己的恥辱。
太子禮成,典禮卻沒有結束。緊接著便是冊封慕容萱為賢親王的旨意,又驚天徹底地將蘇暮寒打落進塵土裡。
第五百零七章 親王
親王的稱謂,在先帝楚天舒與崇明帝都無嫡親兄弟的事實面前,也已經虛懸了多年,並不被人記起。
當年冊封蘇睿為安國王爺,身兼龍虎大將軍,集文職與武職一體,掌管天下軍隊,便是異姓王最大的榮耀。
一同封王的另外幾人,不過是領著世襲的俸祿,得了一個位列朝班的由頭。
唯有蘇睿這一個世襲的安國王爺之位,是崇明帝親自交待寫入玉碟,昭示著這一對男兒即是連襟,又是異姓兄弟間骨肉相親。
事隔八年,形勢已然天翻地覆,蘇暮寒狼臣賊子的野心蠢蠢欲動,自然不能再給他這麼大的恩典。
若是換做旁人,單憑著蒼南蘇家的所作所為,還有蘇暮寒與劉本私下的暗通款曲,再加上掌著千禧教的蘇光復,崇明帝早已下令拿人。
偏這奸佞之人是蘇睿唯一的骨血、妻姐安國夫人僅有的獨子。連襟當年一力支撐自己登上帝位,整整七年的時間戍守在邊城,忠臣的浩然正氣感天動地。叫崇明帝如何狠下心來,滅了他這一門的骨血。
在蘇暮寒求到崇明帝面前,提出想要承襲王位遠走邊城的時候,其實監察院御史劉本遞來的帖子早已擺上崇明帝的案頭。
監察院御史鐵口公斷,劉本在朝臣中口碑極好,由他替蘇莫寒出面,自然好過蘇暮寒這般毛遂自薦。
也是那一封奏摺,引起崇明帝深深的懷疑,從劉本牽涉到江留、牽涉到錢唯真,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