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君妃娘娘講述的這一幕,顧晨簫沒有絲毫印象,如今聽來只是覺得遍體生寒。鶴頂紅是天下至毒,若母妃一時不查,母子二人便會稱了敵人的心意斃命當場。
苗疆聖物白玉骨珠,本是多少代傳下的寶物,就在那一夜被君妃娘娘一分為三,串做吊墜分別掛在自己、兒子和夫君頸間。
納蘭皇后連著施了幾次毒,都被君妃娘娘輕易化解,約略曉得君妃娘娘身上有驅毒之物,對她的身份產生了猜疑。
不信眼前這女子是普通的苗裔,納蘭皇后幾次三番人南下苗疆,想要探尋君妃娘娘的真實身份。好在辛巴寨子有天然的桃花林阻隔,又在雪山的深處,險要的地形與那些淺粉的瘴氣令外人望而卻步。
納蘭皇后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康南皇帝的萬壽宴上,步步生蓮的歌妓彈唱間忽然扔掉琵琶,袖中執出軟劍,直刺近在咫尺的君妃。
幸虧貼身婢女是康南帝的暗衛,電光火石之間以身擋住那化做長練的一劍,解了生死危機。
類似的事情舉不勝舉,納蘭家已到了狗急跳牆的地步。
瘋狗難擋,除去琴瑟宮和汩羅福地,君妃娘娘再不敢在旁的地方駐足。
為了小兒子的安危,康南皇帝將顧晨簫親自帶在身邊調教,給他找了最好的老師習文練武,早早冊封他為寧王。
顧晨簫打從很小便隨著父皇參朝議政,康南帝更悄然無聲地轉移了一部分兵權和人脈到他手上。
也曾私下想要求得苗疆大土司的諒解,康南皇帝一個人悄然去過一趟舊地,想要化解這對父女的矛盾。
當年彪悍的大土司已老去,滿頭白髮間憔悴而又稀疏。
年老的父親早已原諒了當年女兒任性的出走,他曉得女兒在康南宮內步步驚心,何曾願意添她的煩憂,只要康南帝照顧好女兒與外孫,過往的一切盡如煙雲。
大土司彌留之際,也曾人帶信給昔年的阿黎、如今的君妃,可惜那信輾轉間被納蘭皇后截留,訊息來得太遲,阿黎終於錯失與父親的最後一面。
得知噩耗,君妃娘娘滿腹歉疚。所謂近鄉情怯,老父已然不在,又何須再踏上歸程徒增傷悲,只能唯一的兒子回家鄉奔喪。
君妃娘娘對兒子細說著前情,提到老土司的過世,依舊湮滅在巨大的哀傷裡。她緊緊握住兒子的手,切切說道:“晨簫,你父皇為了咱們母子殫精竭慮,你要好好爭氣,替他將納蘭家這些壞人一網打盡。”
如今顧晨簫名聲已起,手中又有軍隊在握,雖然算不得權傾朝野,卻也不必將一個揹著太子空殼的顧正諾放在眼裡。
朝中既有老臣的支援,背後又有康南帝這個最堅強的後盾,連納蘭皇后都已退避三舍,按說一切都已然步上正軌。
第四百五十八章 玉成
便是公然廢了顧正諾,改立顧晨簫入主東宮,納蘭家也不復當初與康南帝一較高下的底氣,何以母妃言語間總有掩不住的傷痛和悲哀?
顧晨簫腦中有萬千思緒,紛亂的片段隨著君妃娘娘的話漸漸連成長線,一條線索清晰而明瞭。
琴瑟宮裡一年四季都有君妃娘娘親手配製的藥丸,一粒粒硃紅的丸藥散發著清香,拿玉葫蘆盛了,擱在君妃娘娘炕桌的抽屜裡,父皇一日三餐不離。
顧晨簫曾親手侍候父皇用藥,嗅著那藥丸的香氣,也曾關切地問起,父皇身康體健,何以一直要吃藥?
君妃娘娘不答,康南帝笑著對小兒子說:“你母妃手裡有些秘方,這種藥最是強身健體。父皇年逾半百,還要再活上半個世紀,護你和你母妃安然無憂。”
再活半個世紀,康南皇帝便是早過了百歲高齡,世間哪有如此長壽之人?他自己哈哈大笑,母妃卻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外頭榴花如火,悶悶地不吭聲。
顧晨簫深怪自己沒有早早留意,只瞧著父皇身體孔武有力,沒將他昔年的心肺受損放在心上。如今想來,是藥三分毒,再好的東西也經不起長年累月的大補,何況父皇每日大把大把的吞嚥,大概早就傷到了根本。
顧晨簫抓著母妃那隻白皙柔軟、一如少女般的素手,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凝重地問道:“母妃還瞞著兒子什麼?父皇究竟為什麼一直對我們母子覺得歉疚?那並不是普通的心肺受損需要調養對不對?母妃親手配製的那些個硃紅藥丸,究竟冶的什麼?”
兒子總是這般冰雪聰明,簡直一語中的。
丈夫對自己母子的歉疚,自然是怕他命不久矣,留下這對孤兒寡母,不足以應付納蘭家這條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