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皇太后嫡長女的身份,有兵部舊日蘇睿的那些同僚做為依仗,求到母后面前,賭上自己後半生的幸福,她就不信太后娘娘不肯鬆口。
“母親,您莫著急,此事是女兒真心願意”,溫婉眸中亦有淚光閃動。她將頭靠在楚朝暉膝上,似是汲取著親生母親的溫暖。
若是她記不起前塵後事,沒有與生俱來的夢境纏身,自然甘願聽楚朝暉的話,在皇城中選擇一戶安定的人家,風風光光嫁在楚朝暉眼前。
可是前世建安帝與秦恆的離殤,終是自己無法釋懷的苦痛,還有秦懷加諸自己身上的屈辱,這些個舊帳,如今都想要一筆一筆討還。
溫婉依舊俯在楚朝暉膝上,略去御書房小花廳內與崇明帝的擊掌而誓,只將她與楚皇后的一番對答覆述了一遍。
“皇后娘娘滿心苦衷,又許以公主的聘禮。她不願母親傷心,是女兒毛遂自薦,想要親口與母親說說明白”,溫婉眼中一片堅定,沉靜地抬起頭來。
楚朝暉依舊不贊同的搖頭,緊緊將溫婉攬在懷裡,不知該如何勸她放棄。
溫婉心意早絕,曉得楚朝暉虔誠禮佛,還想好了另一套說辭。她抬頭問道:“母親可還記得大悲寺裡的世迦大師?”
這位大師雲遊多年,如今回來在京外的小寺院掛單,楚朝暉早有耳聞,一時無瑕前去拜見。她凝眉問道:“這樁事與大師有什麼牽連?”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夜晤
因果迴圈、夙世情緣,何況有些事本就是前生註定。
溫婉俯身再拜,說道:“母親當日在房禪房休息,女兒獨自一人去了大殿拜佛,在佛前求了一柱籤。世迦大師曾給女兒解籤,說女兒的姻緣在千里迢迢之外。”
大師既能當頭棒喝,令自己洞窺前生,若楚朝暉真求證到他的面前,大約也曉得自己與秦恆這一段夙世因緣。
溫婉將牙一咬,再將大師推出,反正此時無有查照:“女兒細細參詳了大師的說法,正是遙遙應對建安。大約千里姻緣一線牽,就是這個意思。女兒心意已絕,請母親成全。”
兒子的姻緣無望,義女又想遠嫁,楚朝暉再也忍耐不住,眼淚潸然而下:“你專程回來,便是與我說這個麼?你們都有自己的路好走,母親竟然無話可說。”
母女二人不歡而散,各自洗漱了準備安歇。
夜深人靜時,一張屏風相隔,楚朝暉在外、溫婉在內,彼此能聽得見對方清淺的呼吸,卻是各自輾轉難眠。
初時的惱怒與悲哀漸漸隱去,楚朝暉將溫婉的話仔細回想了一遍,確是溫婉自己甘心情願。她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眼望屏風的方向喚著溫婉。
溫婉應聲披衣坐起,楚朝暉揪著自己枕蓆間冷硬的八寶瓔珞,努力柔聲說道:“好孩子,你喚我一聲母親,我便該好生替你打算,不該讓你為難。若嫁去建安是你的選擇,便只管放心去,母親一定會送上最真切的祝福。”
絹紗的四角宮燈早已吹熄,唯有炕桌上一燈如豆,閃著橘黃的光暈。窗外有樹葉婆娑,不知何時飄落的冷雨悽切切敲打著窗稜。
溫婉臉上早已淚雨滂沱,她心中熱流湧動,將被子一掀便赤著腳下了炕,繞過屏風跑到楚朝暉的榻上,緊緊撲到她的懷裡。
母女二人真情相擁,楚朝暉愛憐地從茜香枕邊拿了帕子替溫婉拭著眼淚,又輕輕將她攬在懷中。兩個人的側側剪影投上牆壁,朦朧而又溫情。
夜雨敲窗,沙沙打上壽康宮的窗稜。
今夜本不是初一、十五,白嬤嬤卻稟報皇太后,右使約自己深夜佛堂會面。
皇太后早已謝了妝,滿頭霜發如銀,披衣坐在榻上。眼瞅著白嬤嬤準備檀香,她淡淡問了一句:“今夜又要過去,如今這些人來得比從前頻繁了許多。”
“正是,今日送來的花裡頭有株白山茶,這便是要奴婢會面的意思”,白嬤嬤替皇太后掩了掩帳子,譏誚地說道:“大約等不得了吧,總要再來訓誡幾句”。
白嬤嬤熄了炕桌上的燈,將壁角里那盞八角紫檀木宮燈內的雙燭吹熄一根,留了些昏黃的燈光,再向皇太后曲膝道:“您早些安歇,奴婢去瞧瞧。”
雨聲淅瀝,是一片打在樹葉上淅瀝的聲音,皇太后瞧著白嬤嬤模糊又有些佝僂的身影,不覺挽著帳子喚了聲:“白芷,小心行事。”
“您放心,多少年下來,早便習慣了”,白嬤嬤輕手輕腳退出殿外,接了小丫頭遞來的潑墨山水青綢雨傘,手裡提著盛了香燭與燈油的籃子,獨自一人沿著小路往小佛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