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2 / 4)

小說:遮蔽與記憶 作者:雨霖鈴

人才開始承擔老母的生活費用,每月五十元。後來幣制變動,物價飛漲,而這周作人給的五十卻一直未漲。“珍珠港事件”後匯兌中斷,許廣平被日本憲兵逮捕,津貼因而終止。這期間,魯老太太和朱安夫人的生活可想而知,朱安夫人曾動心要賣掉魯迅在北平的藏書來補貼生活。其時,周作人大宴賓客,出入有專車接送。還有一事堪記,一九四三年五月,魯老太太逝世,周作人“大辦母親之喪,共用去一萬四千餘元”。

還是回到開頭,因為周作人給人們的印象,一向是性格內向,周身儒雅,毫無鬥士氣,有點像陶潛;而魯迅人們把他常比做貓頭鷹,這大抵是準確的,喜歡在夜裡工作,在夜裡發出惡聲,這有點如嵇康。兩人呢雖是兄弟,卻一峻拔一消散。這兄弟兩個真是對稱得可以。人們說有善必有惡,有抗爭也必然有附逆,有決死,也就有苟活,有穿燕尾服的,也有穿粗布衫的。

也許對稱性的存在是自然界和人世的一種不可規避的現象,周作人身上也有這對稱在角力、撕扯。周作人自謂“我的心中有兩個鬼,一個是流氓鬼,一個是紳士鬼,如果說得好一點,也可以說叛徒和隱士。”在三十年代的文壇上,早年與魯迅並肩的周作人不見了,開始頹唐,窗外的時事不再引動他的心魄,喝茶飲酒玩古董。在他五十歲時的打油詩裡,我們好像看到的是一大徹大悟的化外高人。當時很多的名流蔡元培、胡適、林語堂、錢玄同、鄭振鐸、劉半農……紛紛步韻和詩,一時熱鬧非常,成為一九三四年文壇的風景。

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將袍子換袈裟。

街頭終日聽談鬼,窗下通年學畫蛇。

老年無端玩骨董,閒來隨分種胡麻。

旁人若問其中意,且到寒齋吃苦茶。

半是儒家半釋家,光頭更不著袈裟。

中年意趣窗前草,外道生涯洞裡蛇。

徒羨低頭咬大蒜,未妨拍桌拾芝麻。

談狐說鬼尋常事,只欠工夫吃講茶。

周作人出生時,一位堂房的阿叔,那天出去夜遊。夜半歸來,走進內堂大門,彷彿看見一個白鬚老人站在那裡,轉瞬卻不見了。也可能是他醉眼朦朧中,把什麼看花,也許根本就是一個幻覺,但他卻相信了。因為,後半夜,周家門內,真的出生了一個嬰兒,而且是男的。

前世出家今在家(2)

於是,鄉鄰之口就傳開:這男孩是老和尚投胎轉世的——至於為何白鬚老人成了和尚,那是誰也弄不清楚的事。但這個傳說,對喜愛民俗的周作人來說無疑是一浪漫的情懷,他在文中不止一次提到這個傳說。也許,和尚出家,是周作人的前身,那種生活是他所歆羨的。沒有了俗世的煙火,有自己的青青翠竹,梵音木魚,在冬天嗅一下乾枯枝頭的早梅。

但如今世事擾攘,出家吧,又有很多的家庭羈絆。那就在家,以雅人的情懷來看待一切。沒有袈裟,也就少了戒律,更其自在,“在江村小屋裡,背靠玻璃窗,烘著白炭火缽,和清茶,同朋友談閒話”。

但是,現實並非閉眼就清靜的。那就造一個藝術的幻影,用自己的筆構築一個靈性的園地,讓精神在那上面散步。於是周作人是那樣起勁地擺弄小品。也許是對“五四”後種種的不滿,使他退回到晚明,像那些雅人在一些人不在意的地帶,浮起一些別人捕捉不到的情趣。娓娓閒談裡,喝茶、看雨、飲食起居,都罩上一層素樸與古雅。周作人確實是有靈眼的,他的一覬,那些野菜了,烏篷船了,好像脫離了原來的環境,如剪紙一般被重新招貼在心裡,裡面儲著的是醇酒,讓人舔一下,就有醉意,那船也彷彿是從古籍裡“欸乃”一聲劃出的。我最喜《烏篷船》裡的一節,彷彿清秀的山水畫:

……你坐在船上,應該是遊山的態度,看看四周物色,隨處可見的山,岸旁的烏桕,河邊的紅蓼和白蘋,漁舍,各式各樣的橋,睏倦的時候睡在艙中拿出隨筆來看,或者衝一碗清茶喝喝。偏門外的鑑湖一帶,賀家池,壺觴左近,我都是喜歡的,或者往婁公埠騎驢去遊蘭亭(但我勸你還是步行,騎驢或者於你不很相宜),到得暮色蒼然的時候進城上都掛著薜荔的東門來,倒是頗有趣味的事。倘若路上不平靜,你往杭州去時可於下午開船,黃昏時候的景色正最好看,只可惜這一帶地方的名字我都忘記了。夜間睡在艙中,聽水聲櫓聲,來往船隻的招呼聲,以及鄉間的犬吠雞鳴,也都很有意思。僱一隻船到鄉下去看廟戲,可以瞭解中國舊戲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動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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