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和賈似道鬥爭了一輩子,眼看就要失敗的時候,葉應武橫空出世,以一次又一次驚世駭俗的勝利直接走到了可以撼動賈似道的位置,為這些垂暮的老人帶來了期待已久的希望和光明,只是他們沒有想到,葉應武並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樣成為再世周公,輔佐這個他們耗費了此生心血的大宋,而是毫不猶豫的將一切都毀滅、將一切都推翻,現在甚至就連前宋的文武制度,也都被他翻得底兒朝天。
葉應武給了他們不該有的希望,然後又將這一切粉碎。但是葉夢鼎、江萬里他們已經沒有心力反抗,甚至沒有心思反駁,畢竟葉應武走到這一步,他們幾個實際上“居功至偉”。
所以這些老人就像是把頭埋在沙漠中的鴕鳥,選擇對一切視而不見,就由著他去吧。可是誰曾想到,終究還是有人坐不住了,終究還是有人想要將這個嶄新的、生機勃勃的大明毀滅。
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葉夢鼎的聲音低沉,卻帶著濃烈的剛強之意:“雖然如此,但是老夫知道遠烈對這片土地做了什麼,對這個朝代做了什麼。百年北歸的夢想,他實現了;生民樂樵蘇的願望,他在竭盡全力將其變為現實。他是為了萬民、為了大明,而不是滿足一己的私慾。這就已經足夠了,足夠讓我們這些老骨頭站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他走下去。”
頓了一下,葉夢鼎的聲音越來越小:“無論走到什麼地步,都要比我們當年走的要好,要好很多······”
“爹爹。”芸娘輕聲喚道,第一次聽到葉夢鼎代表這些前朝老臣傾述他們矛盾卻切實的心事,有一種複雜的神情泛上心頭。
抬起頭,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葉夢鼎淡淡說道:“芸娘,你看,外面已經是黑雲壓城了。”
彷彿是想要應和葉夢鼎這句話,一陣風撲面而來,帶著泥土中的潮溼。
隨手掩上半邊窗戶,葉夢鼎沉聲說道:“既然來了,芸娘你就留在這裡,陪著老夫說說話。”
芸娘點了點頭,卻聽見葉夢鼎接著說了幾個字。
“這雨,要下;這天,變不了!”
老人已經掉了不少牙齒的嘴裡,難得說出這麼清晰的幾個字,彷彿是從丹田、從胸腹當中發出,回韻悠長,繞樑不散。
芸娘下意識的微微抬頭,彷彿看到那聲音良久之後順著風直衝窗外,直撲向那厚厚壓城的陰雲,直撲向那九霄之上!在這之間,芸娘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家爹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殺意。
老人允許自己的夢想破碎,但是絕不允許這個蒸蒸日上的國家和民族,再一次被肆意的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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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雅間當中,趙溍的手微微顫抖。
外面陰雲壓城,顯然不久之後初夏的第一場暴雨就會降臨到大明帝都。
不過現在趙溍的注意力並不在外面南京城的景色上,也不在那濃重翻滾著向這邊蔓延的烏雲上,他就一直盯著桌子,不只是手在顫抖,甚至渾身都在不自覺的抖動。
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此時此刻這樣緊張。
勉強端起來茶杯,滾燙的茶水不斷地晃動著,甚至潑灑在他的手上、雪白的衣袖上,只不過趙溍不為所動,依舊用力將茶杯拉扯到自己的嘴邊,狠狠的抿了一口,甚至顧不得滾燙的茶水在喉嚨間灼燒的痛感。
彷彿只有這痛感才能讓他清醒。
雅間的房門被小心翼翼的推開,一名年輕人緩步走進來,看了趙溍一眼,急忙走下,壓低聲音說道:“趙知府還真是準時。”
趙溍勉強衝著他一笑,壓制住自己聲音當中的恐慌:“你們的人現在準備的怎麼樣了?”
“這個趙知府放心便是,到時候我家相公的人手會直接衝向禮部,今天晚些時候禮部有個會談,商議那人在北面歸來時候的禮儀制度,所以作為侍郎,葉應及必然也在。只要能夠控制住葉應及,咱們就有了上好的傀儡。”年輕人的聲音很低,不過明顯要比趙溍鎮定。
趙溍一邊摩挲著自己剛才被茶水燙到的手,一邊點頭說道:“我家中僕人能夠集結起來忠心耿耿者三十人,到時候全都聽從你們相公的差遣,不過這些僕人多為老弱,恐怕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各家僕人多寡並不要緊,只是虛張聲勢、幫著擾亂一下秩序罷了,最後依靠的還是咱們在外面僱傭的亡命之徒。”年輕人的盯著趙溍的眼睛,頓了一下,“趙知府害怕了?”
趙溍微微一怔,手指交錯在一起:“此事事關重大,有些緊張,倒是讓你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