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披風。”她指著他身上那件灰中透銀絲的暗色披風。
這種理所當然的口氣,讓邵離抬高了一邊的眉毛。
“這是交換條件?”
“看起來不像嗎?”問別人問題,付出一點小代價是必須的呀,大家非親非故的不是嗎?
沒有同意或拒絕的辭令,在湛藍感覺到有一陣微風拂面而來的同時,暖呼呼的銀灰色披風已經穩穩罩在她單薄的雙肩上了。
嗯,這代表,交易成功。她笑眯了眼,立即回予解答:
“是的,杯子上抹了螢綠粉,我家主子的癖好真奇怪。”
“螢綠粉的作用為何?”邵離再問。
湛藍老實道:
“長期使用的話,腦袋會逐漸迷糊失神。偶爾用的話,會像是醉酒那樣,腦子暈陶陶地……你現在有暈陶陶的感覺嗎?”在他身上看不出來耶。
“你懂得不少。”他深思望著她。終於確定這孩子的來歷肯定不凡。為了什麼會在季府當差?是誰派她來的?目的為何?
“還不夠多就是了。”沒有讀完四個山洞的藏書,不敢自認懂得很多,頂多只能算是“學富三洞”罷了,以後還要去看五車的書,才能叫做學富五車,他現在就誇她,委實太早了些。
“什麼是‘酒後吐真言’?”他又問。
“你到底在外邊站多久呀?”湛藍質問,為了自己居然沒發現而生氣!難道果真如哥哥所說的,她是三腳貓功夫嗎?“那是一種老實藥啦!如果大量吸進身體裡,會變成白痴的;如果藥劑使用得當,可以問出所有想知道的事情,事後那個被問的人則全然無此印象,就像喝醉酒的人那樣。”
“有這種東西?”邵離心中暗驚,自認對江湖上各式毒藥的藥性已有大多數的認知,豈知仍有更多教人匪夷所思的毒藥存在於世。
“看起來對你好像都沒用嘛。”湛藍好奇發問:“你武功是不是很高呀?”
“勉能自保。”
呵……打了個呵欠,她拉緊暖呼呼的披風,側躺在草堆上,每一次撐起眼皮都極為費力。
“那……很……好……”含含糊糊地口齒不清。
他蹲下身,低沉問道:
“誰派你來的?”雙眼如電注意她身體的各種細微反應。
湛藍對他惺忪一笑:
“自己來……”
“為何自己來?”聲音更加低沉輕柔,濃濃的誘哄。
“要……玩兒……嘛……”討厭!不給人家睡。她無力的小拳頭揮過去,結果搭在他膝上收不回來,擱著好舒服。
“玩兒些什麼?”他看著膝上的小手,訝異著自己居然可以容許這種碰觸。因為她還是個娃兒,所以他沒閃避嗎?心中自問。
湛藍笑了,縱使眼睛已經沒再睜開,可是還能發出睡前的最後一句聲音:
“當丫鬟……好玩……別、別吵啦……”
睡著了。
當丫鬟,只為好玩?
真是不可思議的答案,邵離搖頭。並不那麼相信她所招供的話,不過倒是已能明白這娃兒好奇心旺盛的性子。
她絕對不是貧苦人家出身,因為沒有那種氣質;而對毒藥的認知深厚更是教人訝異的一點,但她也不像是江湖人:可說她是平常小家碧玉,又絕對不是。非常難以定論的一個小女孩,讓他這個見識過各種人物的老江湖,也為之傷腦筋。
打哪來的呢?這娃兒?
為何會在季家呢?在這個山雨欲來的時刻。
只是巧合與意外嗎?
真是好笑,一個原本認為不值得費心的丫頭,短短不到四個時辰的時間裡,竟變成現下這般——不知是敵是友?不知她日後會是他的助力,或是阻力?
她翻身,睡姿改成仰躺,一抹嫩黃悄悄滑出她衣袖。他拈起一看,有些微怔,竟是——桂花。
晚宴上聞到的桂花香,莫非正是由她袖裡這一抹所散發?
將桂花放在鼻下輕輕嗅聞,幽香仍在。眼光栘到她熟睡的臉上,猜測著這孩子將會在這次事件裡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抑或什麼角色也不是?
遠方的梆子聲敲打著三更天的訊息。
該走了。彈指為氣,打熄燭火,出門後順道帶上門板,淡得無聲的步履緩緩走遠,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片衣角……
地處偏僻的柴房,除了一些蟲鳴聲偶爾揚起外,已算是全然的寂靜了。
過了一個時辰之後,一道黑影從屋頂飛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