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3 / 4)

師誇他的畫畫得好,程松坡很高興,因為父親很尊敬老師,如果新老師認為他畫得好,父親也許就不會再那麼反對。他畫撣邦的鐵皮屋、媚公河的漁船,還有漫山遍野的罌粟花。他間明老師,是否見過那種叫做虞美人的、世上最美麗的罌粟花,老師沒有回答,卻教他背了一閨詞,詞的作者是一位亡國之君,〃家鄉〃的亡國

之君。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間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父親見到他默下的這閡詞,良久不語,往後的黃昏裡,他似乎曾聽見父親輕誦那閡詞: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那時父親的眼裡,彷彿有淚。

再後來,漂亮的女老師不見了,同學神色詭秘地間他:你不知道嗎?明老師是奸細,程將軍派人抓走了她,聽說要槍斃!

奸細,是敵人派來偷情報的人,是和叛徒一樣罪大惡極的人。程松坡想,一定是什麼人搞錯了,他去找父親,說你們抓錯人了,明老師是好人,怎麼會是奸細呢?

父親訝異地問:老師,什麼老師?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的那位老師。

父親聽說原委後答應親自調查。

所有的禍端,由此開始。

後山上有祖父的墓園,父親從不許外人踏足一步,例外的,嚮明老師開啟。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程松坡想,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就讓毛老師被槍斃好了,槍斃她也不冤。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程松坡想,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信舅永不學畫,情願日復一日枯燥乏味地訓練。至少,在緬甸政膏軍攻入滿星疊的時候,他不用眼睜睜地看著父親放下武器,簽著投降書。

按照投降協議,父親和他都要到緬甸首府仰光接受軟禁。

受降前的最後一晚,程松坡一直在流淚,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樣的未來,等待父親的又是怎樣的末來。父親一反常態地微笑,聲音卻是硬嚥的,他說:“松坡,這是我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自私的事。從今往後,張副官才是你的父親。”

然後父親替他抹掉眼淚,用前所未有的溫卻口氣,笑著說:“松坡,你是男子漢,怎麼能哭呢?”

張副官用自己的兒子替下他,趁緬甸守軍鬆懈之際,護送他逃出仰光。張副官死在國境線上,臨死前告訴他說,一路向北,一路向北,會有人來接你。

進入父親終其一生未能踏足的“故國”,程松坡卻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異鄉人。

媚公河的源頭就是在這個山河秀麗的國家,只不過在這裡它不叫渭公河,它叫瀾滄江。

在渭公河的另一岸,陪伴他父親度過此後囤冒歲月的,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

來接他的,是“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的明老師。

當真是“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人還是那個人,卻己換了身份,她不是他的老師,她是名動天下的戰地玫瑰。

報紙上白紙黑字地寫著,明愛華的《潛伏金三角》一書,開啟了外界瞭解金三角的大門;若無此內容翔實的報道,國際禁毒部隊與金三角二號毒果程將軍的對峙,至少還將延續五年以上。

在上海的那幾年,還有後來遠赴亞平寧半島的日子,程松坡一直也末曾弄明白,為什麼在滿星疊被眾人視為救星神抵的父親,在外面的世界裡,被人們稱為魔王。相對這外面的世界,他的父親,還有他在滿星疊的同胞,過的都是最樸素最艱難的日子,為什麼外面的人們,卻說他們是地獄的使者?在撣邦滿星疊的人們,拿起刀槍只為保護家園,放下刀槍便要下田勞作;戰死在枯朽的草木之中,僥倖活下來竟也是為天地所不容。

如果這樣的人是惡魔,那究竟什麼樣的人,才能被稱為天使?

那位靠出賣他父親而功成名就的戰地玫瑰?

她以為撫養他的功勞,可以抵消她對滿星疊的手足同胞所犯下的罪過?

很多年後,他在義大利收到大使館的邀請函,觀看中國話劇團赴義大利做文化交流的演出,那場演出的劇目叫《趙氏孤兒》。

忠僕用自己的孩子替下主人的孩子,為主人儲存一絲血脈。

歷史總是如此驚人的相似,有人忠誠,有人背叛,忠誠者死無全屍,背叛者名利雙收。

無數個日日夜夜裡,程松坡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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