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軟,癱跪了下來。
她伏在床邊,臉深深地埋了進去,只是瞬間,明黃軟褥便無聲無息濡溼了一大塊。
手按在脅下,胃的位置,那不是她疼痛的地方,卻是此刻她為他的疼痛感同身受的地方。
在剛才,醫官臉色凝重切脈的時候,她已經仔細看過了他的身體。
以往相處,出於一種不願褻瀆的心思,她很少用自己的X光去觀察他,然而此刻一見,心若沉入深淵。
他的胃的狀已經改變,出現潰瘍和隆起,那麼明顯的病變,即使沒有切片檢查,也隱約能得出那樣一個可怕的結論——很可能是胃腫瘤中晚期……
君珂看清楚那一切的時候,渾身顫抖,勉強壓抑著才令自己在人前鎮定下來——司馬家族還沒投誠,納蘭述現在不能出事,整個堯國繫於他一身,復仇大業還沒開始!
為什麼……
帳篷裡光線朦朧,浮沉在淡灰色的微光中飛舞,影影綽綽勾勒出微微痙攣的輪廓,雙肩細微地聳動,單薄如冬日不足以承載積雪的枯葉蝶。
手指無聲抓裂絲綢,明黃色的經緯縱橫,似此刻被現實割得裂成千片,絞痛揉捏無法展開的心。
痛悔、憤怒、心疼、震驚……無數洶湧的情緒將她淹沒,她不敢發出大動靜驚醒他,便無聲折騰自己,那一小塊溼透的軟褥在她痙攣的指下漸漸化為齏粉,極細的絲線割裂她的指甲,一抹抹淡淡的血痕。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以為苦盡甘來,命運還要給他們迎頭一擊?
為什麼……當初要離開他身側?羞辱又怎樣?影響他登基又怎樣?哪怕當時登基不成,以他們的力量,大可以強力壓制,當時為什麼沒想到?
失去的權力可以再奪回來,失去的健康,要怎麼追回!
癌症……這種和精神因素關聯極大的病,原本不該侵蝕他自幼練武的身體,然而終究是打擊太過,絕望太過,壓力太過,揹負太過,之前的滿門滅絕苦痛太過,三年日日夜夜的自責折磨太過,鐵打的身體也經不住經年日久的戕害,那些有毒的細胞,黑暗的情緒,無聲無息浸潤了他的健康。
一切仰仗他深厚的內力和驚人的毅力壓制,病早早潛伏,卻以一種緩慢的態勢發展,直到她突然迴歸,身心意志驟然一鬆,疾病頓時像壓得太緊的彈簧瞬間反彈,傾覆了長久的壓制,炸碎了完整的天空。
他會在五丈營之戰中不顧一切選擇以自身做誘餌,是不是因為,他內心裡,對自己的身體,也有了不祥的預感?
三層褥子都已經溼透,君珂的臉竟然已經在柔軟的綢緞上摩擦出血痕,黑暗中隱約有點動靜,納蘭述醒來了。
“小珂……”他還沒睜開眼,就在呼喚她。
“我在這裡。”君珂控制著聲音,平靜,甚至還帶一絲微微笑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你剛才可嚇死我了,醫官說你積勞成疾,有點內傷,你還一直強壓著不露端倪,所以突然爆發了。你怎麼這麼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納蘭述凝視著她,眼神清澈,“一點小毛病而已,小珂,你哭過?”
君珂心中一跳——黑暗裡他又沒神眼,怎麼看得清?是感覺吧?
“對,你把我嚇哭了。”她將臉擱在他掌心,“以後再不許了。”
“真是脆弱……”納蘭述喃喃,手指蜷著在她臉上搔了搔,“你的臉好涼……小珂,我有點累,暫時也許無法照顧你,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當然。”君珂笑,“咱們還要在一起活八十年,還要生十八個孩兒,誰都要好好的。”
“八十年……一對老妖精,挺好……你今天有點奇怪。”納蘭述閉著眼,撫摸著她的鬢角,“哪裡有不對嗎?”
君珂握緊了他的手,想了想,聲音莊重。
“納蘭,我們在一起六年,分別倒有三年多,在一起的時候不覺得什麼,離開了之後,才發覺誰都離不開誰。今天你倒在我懷裡,我連呼吸都停了。這樣的事,在我死之前,我不想看見第二次。”她平靜地道,“活在一起,死在一起,上戰場在一起,打到哪裡都在一起,誰受傷就揹著誰,誰死了就跟著誰,活著睡一窩,死了躺一個棺材,你嫌擠我也不管。上天入地,都在彼此視線範圍裡,你說,好不好?”
“這實在不像你會說的話。”納蘭述似乎想了一下,笑起來,“我以為你會說,如果你死了,要我不要等你,不要難過,趕緊再娶一個。”
“我幹嘛要那麼大方?”君珂嗤地一笑,“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