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指到君珂鼻子,“就這樣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冀北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仇人,你要我救他!你竟然要我救他!”
他振臂,低吼,“君珂!你當我和你一樣,忘恩負義,顛倒黑白嗎!”
君珂閉上了眼睛,眼淚唰地流下來。
蒼天無情,以萬物為芻狗,戲弄人生!
此處之恩,彼處之仇,她在中間,不知去留!
韓巧臉色漲紅,憤憤立在原地盯著她,君珂始終沒有睜開眼,失魂落魄地在床沿坐了下去。
身側的納蘭君讓忽然動了動,君珂心中一片麻木,痛到極致反而沒有感覺,茫然地望過去。
納蘭君讓似乎陷入了噩夢中,身子微顫,眉間鎖緊,咬牙咬得過緊,以至於腮幫都泛出鐵青,他手掌握成拳,上身微微拱起,一個掙扎著要衝出去的姿勢。
“火……火……”他喃喃道,君珂麻木地看著他——是做夢被火燒了麼?
“讓我……讓我來救你……”
君珂震了震,霍然轉頭看著他。
當日胭脂巷那場火?轉化成他念念不忘的噩夢?
“真好……”納蘭君讓掙扎半晌,額上浸出微汗,卻在君珂打算制止他的那一刻停下來,身子霍地一軟,“……你沒死,真好……”
君珂緩緩抬起手,咬住了自己的手指,阻止那一聲哽咽。
韓巧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君珂絕望地看著他的背影,手指鬆開又蜷起,蜷起又鬆開。
“……鑽出去……丟下你……”納蘭君讓低低嘆息一聲,“……真想……真想……可是……不能。”
“不能。”他道。
君珂霍然跳起,臉色慘白。
他是說……他是說當時那馬車,他完全可以鑽出去?
不能。
不能。
不能。
何其簡單,何其艱難。
今日自己苦痛為難,可他當日何嘗不是?
她君珂,一樣是害他被動,害他計劃失敗,害他面臨危局的罪魁禍首,只要殺了她,他可以得回一切。甚至不需要他親自動手,只要沉默,她就會消失。
然而面對如此誘惑,他的選擇,如此決然。
不能。
兩字如重錘,錘得萬千迷茫映象粉碎。
床上納蘭君讓聲音漸低,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韓巧冷笑,轉身離去。
不親手將他碎屍萬段,夠客氣了!
“砰。”
身後一聲悶響,止住了韓巧的腳步。
他一瞬間後背汗毛都似炸起。
擅長醫術的人,怎麼不明白這是什麼位置接觸地面的聲音!
韓巧低下頭,渾身開始輕輕顫抖,但是他沒有回頭,這一回頭,他自己也將無法面對!
他一閃身,便側開了身子。
“韓巧!”君珂跪在冰冷的地上,兩世為人,無數苦難,卻是生平第一次屈膝,今日此時,永不忘記。
有些事不得不為,有些人不得不救,哪怕焚心掙扎,她也要盡力一試。
不盡力,怎無悔?
手指緊緊摳住青磚地縫,她看著韓巧側開身,眼神裡掠過一絲黯然,但仍然鼓足勇氣,“求求你!我不要求你救他,只求你金針渡穴,將他的寒氣逼離心肺,我自己帶他去找醫生,這不算你救他,韓巧!求求你!求求你!我,我,我給你磕頭!”
她揚起臉,熱淚橫流,砰地一個頭磕下去,重重向著地面。
一個枕頭飛了過來,正堵在她額頭下。
“不要為難我,我也受不起你這一拜。”韓巧背對著她,已經閃到了門邊,“君珂,你不能因為要成全你的恩義,便逼我背叛堯羽,豬狗不如!”
聲音重重拋下,人已經遠遠出門。
君珂身子一軟,就勢癱了下來。
半晌,苦澀而淡淡地,笑了一下。
是了。
早知如此。
確實是強人所難,不近人情——那是對韓巧。
可是如果不求不懇,聽之任之,一樣不近人情——那是對納蘭君讓。
“老天……”半晌她仰起臉,熱淚涔涔,“為什麼給我一雙神眼,讓我前生永生幽閉,小白鼠一樣過一生?為什麼如此虧待了我,這一世依舊不肯成全,遍地恩仇,糾纏難解?如果這是我君珂與生俱來的罪孽,要兩世來還,為什麼不讓我煙消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