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炮製了一棵“納蘭樹”,在樹下擲石為記,忙完這一切,才舒心地去睡覺,步履有很多天來一直沒有的輕快。
對面的草地上,露天盤膝打坐的梵因,忽然睜開眼,遙遙看了那樹那人,眼底晶光流幻,不辨神情。
……
氣跑了的堯羽衛,第二天想到自己的職責,還是轉了回來,只派了飛鴿,將那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報告了納蘭述。
由於當晚他們氣跑,也忘記了每晚例行的掘石頭尋情信任務,事實上君珂由於“懷孕”困擾,已經五六天沒有寫情書,堯羽衛也暫時忘記了這碼事,所以那晚的情書,便從此真的滄海遺珠沉埋地底,直到很多很多年後,被人無意中掘起發現,成為研究那個風雲時代最風雲的男女情史的最珍貴傳奇史料之一,有足足一個加強連的歷史學者,一個字一個字地掰碎了揉開了剖爛了,試圖找出“最怕的事”“困擾”、“疑惑”那些字眼所代表的謎底,百思不得其解君珂這樣的人物,當時已經地位尊貴,還能有什麼事能令她害怕困擾疑惑?焦點集中在“君珂和納蘭述當時處於感情危機”,以及“納蘭述移情別戀”、“君珂移情別戀”等幾個主要議題上,為此寫出論文一千三百多篇,展開論戰七十八次,有三十六個人被貼大字報,還有五十三個人因此成為“君學家”,間接破產十五個家庭,並導致二十四個家庭由此暴富……
當然,這是後話了……
不過在當時的堯國皇宮,在御史宬的《明泰起居錄》裡,曾經有一段看似不出奇,其實很有玄機的記載。
“明泰元年十一月十九,當夜帝與諸臣議事,論及堯南小朝廷初戰失利事,眾臣言及南軍司馬家族為末帝屏藩,不如徐圖緩之,以招撫為上,宜納司馬家二女為妃。帝沉吟未決,有白羽信來,帝接之,閱,顏色和緩,眾臣遂以意動,忽帝定策一二,眾臣慄慄,御書房有哭諫之聲……次日,群臣請戰,驃騎將軍鐵鈞換將出徵,六月而定堯南,一戰滅叛軍十萬,白骨盈山……我皇山嶽之沉,雷霆之威,當如是也……”
史官們筆法是有點春秋的,用詞是很粉飾太平的,關鍵之處是含糊不清的,事情真相其實是這樣的:
當晚御書房討論末帝在南方割據小朝廷之事,末帝有南方軍閥司馬家族稱腰,小朝廷對上新朝的第一戰,還取得了小小勝利,這使堯國朝野有些緊張,納蘭述卻不以為然,他早就在南方佈下了棋子,堯國末帝依附司馬家族建立新朝,司馬家族卻未必願意為他人做嫁衣裳,說到底,一個需要對方的實力,一個需要對方做幌子,各自利用罷了,因此,這種同盟是最不牢靠的一種,適當的反間計足可摧毀,所謂第一戰的失利,還是納蘭述的授意,就是要讓對方小勝一場,好讓末帝信心膨脹顯露驕狂,好讓司馬家族野心更加難以遮掩,直至產生碰撞。
這種運籌心術,納蘭述自然不會和群臣解釋太多,一直含笑聽底下辯論,聽見大多數人在那說,司馬家族勢大,新朝初建,百廢待興,最好不要硬磕,不如慢慢來,對司馬家族進行招安,有些心思不正的,便趁機說司馬家一對雙胞女兒豔名滿天下,不如派出使者,求納司馬家女兒為貴妃,司馬家一向偏居南隅,所謂支援南方小朝廷,要的也就不過是皇族身份,如今陛下一旦納了司馬家女兒,他家成為皇親,自然不會再有謀逆之心,定當撥亂反正云云。
說這話的,其實也多半是自家有適齡女兒,一心指望著入宮的那一類臣子。納蘭述繼位至今不選秀不擴充後宮,花樣藉口百出,這些人都猜疑是否因為皇后威望過重而導致後宮失衡,如今司馬家擁有兵權,是朝廷籠絡的物件,他家的女兒一旦入宮,皇后便不能獨大,而且一旦這事因此開了個口子,他們家的女兒自然也能入宮了。
這其實也是司馬家的意思,至今司馬家沒有公開對朝廷舉出反旗,只在背後支援南部小朝廷,其實打的就是從中謀利的主意,司馬家雖掌軍權,但一直僻處南隅,不得介入中央政權,早已蠢蠢欲動,此刻便是託朝中交好的大臣,來試探皇帝的口風,想以此獲得一個進入京畿重地,接近中央政權,成為世代京中大族的機會。
納蘭述登基日久,帝王城府已經修煉得差不多,從頭到尾,神色如常,不過淡淡笑意,似乎還覺得那主意不錯的模樣,引得建議的人越發亢奮,以為終於得了帝心。
告狀信便在此刻送了上來。
群臣安靜下來,不敢說話,看上頭帝王慢慢看信,燭火下納蘭述眉宇寧靜,忽而唇角微微翹起,一抹弧度明豔,看著卻令人有點寒。
半晌納蘭述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