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府?君珂撇嘴一笑,燕京府敢接嗎?她和向正儀納蘭述堯羽衛想盡辦法拖延時間得來的這份供狀,一旦交給燕京府,只怕轉眼就會“丟失”吧?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僅僅是她和姜雲澤的恩怨,牽扯到幾大世家,文武集團的利益博弈。明擺著這案子,即使明知兇手是誰,燕京府不能也不敢承接,逼著他們關押處理姜雲澤也不可能。這供狀,只能交到能管、敢管的人手中。
她從納蘭述身邊走過,衣袖一動,納蘭述偏頭,對她笑笑。
他的眼神平靜,告訴她儘管放心;她的神情也無畏,不懼那宮闕深處婦人心機。
她君珂,已經被迫捲入了這利益爭奪之中,命中註定四面危機,卻也四方助力。這供狀,是懷璧其罪那隻璧;但用得好,卻也是平步青雲那朵雲,最不濟,也是一道護身符。
你姜太后以為橫插一腳,就是給你姜家郡主徹底解圍?
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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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混亂的大堂出來,一路進宮,天邊曙色漸現,宮門迤邐而開,在朝霞的爛漫華光裡,次第開啟的巨大宮門,拉開背後巍巍宮城的龐大而壯麗的輪廓,君珂立馬在宮門前,看著霞光裡一瞬間玉闕金宮奔來眼前,想著昨夜狹窄潮溼牢房,想著姜府後院那攤血跡,想著混亂骯髒燕鼻涕,心底忽然泛起同樣巨大的激越和不甘的浪潮。
很美!很壯觀!很彪悍!
只有住在這樣的人間之巔,才可以指點一切,納萬物須彌,為腳底芥子!
她揚起臉,吸納這一刻天地間純粹燦爛的雲霞,眼神清而廣闊,一旁的太監見慣了臣子們在天城威嚴之前凜然畏縮的神態,然而此刻的少女,卻讓他覺得,原來有種人,無所畏懼。行在天下,懷抱人間。
將昂起的下巴收了收。太監覺得,也許,有些人面前,還是客氣點好。
在進入內宮前,君珂被要求洗浴更衣——太監說她在牢裡呆了一天,沾著穢氣,不能見貴人。
君珂冷笑——這時候你想起來我是從牢裡出來的了?
叫她洗澡她就洗,宮女在一邊盯著,將她的衣物收拾在一起,拿了出去,過了一會捧了全新的衣物過來,從裡到外全部換過,君珂拿了就穿,末了囑咐道:“我原來那套衣服是新的,請洗乾淨了還還給我。”
宮女滿口答應,捧著她衣服去了。她出門的時候,看見兩個宮女,捧著個紙皮封袋,匆匆地先往常春宮方向去。君珂望著那兩個宮女背影,撇唇笑了笑。
一路穿花拂柳,過重重宮室,到了傳說中號稱“西宮”的姜太后寢宮常春宮,這位出身掖庭罪奴,後為皇帝親母的姜太后,生平最恨自己出身低賤,所以將自己的常春宮修築得美輪美奐,豪貴遠勝沈太后的壽熹宮。
珠簾玉幌之後,姜太后端坐榻上,和自家孫女一樣,她也不喜歡拿臉見人,非要在簾子後襬出個聖母端莊模樣,透過嫋嫋的檀香菸氣和珠簾的縫隙,隱約可見太后的臉色不太好看。
自然不太好看,搜了君珂衣服,原以為拿到供狀,誰知道那疊紙莫名其妙,用炭筆畫著一些大大小小的人,填著些古里古怪的字,根本不是供狀!
君珂垂眉斂目恭敬禮拜,心裡卻在暗笑——供狀?我會留著給你搜?您老現在搜著的,不過是我和納蘭述牢房上頭的小人漫畫而已。
“君姑娘最近名動京城。”上頭的太后畢竟宮廷沉浮多年,養氣功夫常人難及,很快恢復了平靜,和君珂東拉西扯地說了幾句,末了才道,“出名是好的,只是你一個姑娘家如此出名,風頭太盛,佼佼者易折,還是該得收斂些才好。”
“君珂恭領太后教誨。”
“你也到了合適年紀。”姜太后看她的眼神居然充滿慈愛,“可有中意的兒郎?若沒有,哀家不妨也為你操操心。”
君珂“嬌羞不勝”地低頭,“不敢當太后垂問,君珂自幼和他人有約,只是不幸失散,君珂曾有誓言,一日不尋著舊友,一日不言婚嫁。”
“是嗎?”姜太后眼神閃過一絲疑惑和一絲釋然,笑道,“哀家年紀大了,就愛操心這些小兒女事,就像明映郡主,年前和冀北訂了口頭親事,如今也快到時候了,哀家總急,巴不得她早些嫁了,好好相夫教子,也免得哀家日日擔心,怕被那些不知自量的狐媚子,拈不清輕重的下賤平民,給趁了空去。”
“郡主金枝玉葉,敏慧多智,她手中的東西,怎會給別人趁了空去?”君珂微笑,“只有君珂這樣的心智愚鈍者,才會墮入奸人陷阱,太后完全不必替郡主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