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些,君珂更沮喪了,望望那些稀稀拉拉原地訕笑的“雲雷部下”們,嘆口氣,道:“勞煩錢大人了,此地也沒什麼好招待大人的,不敢再勞動大人陪著,大人還是早些回衙辦事吧。”
那錢大人巴不得這一聲,趕緊告了罪,騎馬回城,一路盤算如何有聲有色和同事們說說今兒“雲雷總統領大人”的笑話——瞧那姑娘給打擊得,人都趴馬上了!
錢大人馬蹄得得回城了,君珂遙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線,臉上的沮喪神情,漸漸消逝。
當她轉過頭來時,已經換了一臉平靜的表情。
十幾個散兵遊勇滿不在乎地望著她——這些都是臭名昭著盟下大爺,被兵部做好做歹加以賞銀拖了來,理由是“好歹要給統領一個面子不是?看看最近當紅的神眼美少女也是好的呀”,大爺們覺得確實已經給了好大面子,至於這個丫頭接下來要做什麼,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兄弟,帶了旱菸麼,來杆抽抽?”抓著破弓的“箭手”,不等君珂下令,便一屁股坐下來,和“步兵”要煙抽。
這些人也便順勢坐下來,嘻嘻哈哈抽菸、吃乾糧、討論昨晚衚衕堂子裡新來的姑娘臉模子不怎麼樣,奶子倒大。
沒人擔憂新番統領突然發作殺人立威什麼的——之前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早先朝廷也試圖整頓過,拉了盟下一批大爺去練兵。第一天也是稀稀拉拉,那位朝廷精選出來的將領,年輕氣盛,精悍決斷,一心要學前朝某位名將風範,於是甲冑齊全在校場上親自對名單等候,將遲到的大爺當即拉出來,斬了幾個。
這一斬可不得了,旗下潑皮們當即炸了鍋,原本沒幾個人的,轉眼校場內擁來上萬人,一窩蜂湧進來,抓刀拿劍見人就砍,生生將那將領的親兵砍死十幾個,踩傷上百人,將那年輕將領砍成肉泥,再呼嘯而去,事後朝廷試圖調查,可當時那麼多人,來去如風,哪裡抓得到兇手?
十三盟民繼承先祖遊牧民族的血液,又沒有像九蒙貴族一樣長期居於高位,漸漸被脂粉奢靡所染。他們出身高階,卻又掙扎在底層;他們內心憤懣,卻又自認為高人一等,這就造成了他們骨子裡彪悍野性永不磨脫,並且同聲連氣,十分團結。這也是朝廷不敢再動十三盟民的原因。
一眾大爺坐在泥地上拉呱說葷話,眼角斜瞟著“總統領大人”——哎,什麼時候會哭?早點哭,早點哭著奔回去,大爺們還等著領米回家做飯。
總統領大人讓他們失望了。
總統領大人沒哭,總統領大人笑了。
“各位辛苦了。”等兵部堂官一走,君珂立即翻身下馬,親切地走到那群漢子中間,“在京十三盟青壯年,不下於三萬人,那三萬人在家高枕而臥,只有各位,早起趕往麓峰山,嚴格執行了軍令,這才是我雲雷軍最精英、最得力的漢子。”
抽菸拉呱說閒話的大爺們住了嘴,愕然看著君珂。
咦?不是該哭麼?最起碼也該雷霆大怒嗎?氣傻了?
“行軍打仗,最該論功行賞,今日本統領本就是來和大家見見面,視可用人才即行擢升的……”君珂淡淡一句話,大爺們眼睛亮了。
“人雖然來得少,但唯因少,更如疾風知勁草,可見諸位英勇奮進之意,在下十分欣喜……”君珂搖頭晃腦。
大爺們面面相覷,在小腿上拍掉菸灰,慢慢站了起來。
“雲雷軍初建,各營隊長、校尉、遊擊、參將、副將都還空缺,陛下囑我視賢能隨時予以提拔……”
大爺們扔掉煙桿,收起那些專備來羞辱統領大人的用具,團團圍了來,一張張仰起的臉,透露出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渴望權欲的閃亮的光。
君珂卻在此時霍然轉身,面對自己那群新配備的親兵。
這些人從今早悠哉悠哉跟在她身後,一臉的憊懶和應付的神情,都知道今兒不過一場撲空,以後也沒自己什麼事兒,不過是走一趟應個卯而已。此時見君珂反應出乎意料,已經呆在了那裡,聽見君珂這一大段暗示的話,更是心動神搖,見君珂突然轉向他們,都下意識脊背一緊。
“諸位既然由兵部派給了我,以後就是我的長隨,按照大燕律例,從此生死由我。”君珂的語氣,和對盟下大爺們又有不同,帶一點肅殺和冷漠,緩緩道,“我以武道出身,軍界任職,日後也必以兵法治府。諸位日後將是我的親信人,也應是我的執法隊,法自自身始,從現在開始——”
她突然厲喝:“站穩!”
一隊親兵被這一喝炸得渾身一冷,彎下的脊背霍然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