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
牽著只老牛的騎兵。
抓了把鏽刀的步兵。
扛了柄沒弦的弓的箭手。
太陽穴上貼了塊狗皮膏藥,一身長著爛瘡的軍醫……
全了,一支軍隊所需要的基本兵種,確實全了。
“呵呵……”一陣笑聲傳來,正有點忐忑,怕新番統領接受不了巨大落差而暴走的兵部堂官,愕然抬起頭,正看見新番統領大人,高踞馬上,馬鞭敲擊著掌心,望著“配製齊全”的“雲雷十三營”,笑得開心。
兵部堂官小心翼翼退後一步,心想這姑娘莫不是氣瘋了?
“錢大人。”君珂在馬上,悠然注視著稀稀拉拉兼嘻嘻哈哈向她行禮的部下們,隨意擺了擺手,轉頭笑看兵部堂官,“陛下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統領大人這……這是從……從……何說起?”那堂官肅然道,“雲雷軍十三……營……,是陛下諭旨,……兵……兵部正式批准的建制軍隊,君統領和九蒙旗營、御林軍、驍騎營的統領大人們……是真正的……真正的平起平坐……”
“那我的兵呢?”君珂淡淡問。
“雲雷軍……軍,兵員……比較特殊……”那堂官吶吶道,“只針對……十三盟旗下……子弟……那些人……”
君珂恍然大悟。
當初御書房外一場偷聽,左耳進右耳出,沒想到最後皇帝祖孫議論的為難事,最終落在了自己頭上!
大燕原本盤踞關外龍卯高原,以九蒙之族命名,前朝末年眼見內陸民生凋敝,正有可為之機,便聯合周邊十三個遊牧民族,集各族精英,結成九蒙十三盟軍,鐵蹄南下,揮兵入關,打下了這十萬裡花花江山。然而隨著立國日久,除了大燕本族嫡系九蒙貴族還佔據著上層地位外,昔年跟隨入關的十三盟後代,卻已經漸漸式微,這也和大燕統治者有意無意地打壓有關,無論如何,佔據大燕政權中心位置的,自然只能是九蒙後代。
但對於十三盟民來說,心中憤懣是難免的,當年大燕想要遊牧鐵騎助力,開國皇帝信誓旦旦“苟富貴不相忘”,一旦真的坐穩江山,便慢慢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些心懷怨望的十三盟民,經過一代代通婚繁衍,在燕京形成一個龐大的人群數字,而擁有前朝規定的鐵桿莊稼的他們,有一點每月朝廷發放的固定例銀,便不事生產,遊手好閒。更兼沾著祖宗的光,和燕京貴族多半能拉得上關係,於是拉皮條的、竄連官司的、背地裡勾連生事賺黑心銀子的,攪得烏煙瘴氣渾水不休,早已成為九蒙納蘭貴族一見就躲一聽就頭疼的毒瘤。
這是隻毒瘤,卻動不得,削不得。十三盟大片族民現在還在關外雲雷城,拱衛著定海關要隘。這些祖宗們為禍燕京,越來越難以控制,朝廷數次想要加以整頓,都無人敢於接手——得罪這些盟下大爺不是玩的,這些人關係複雜,隨便一個剃頭匠都有可能認識哪家國公,你還搞不清楚他們背後到底能扯出多少貴人來。
如今,這隻瘤,整個地拋到了君珂手上!
一個虛無的“雲雷軍”,一堆無法管束的盟下大爺,一隻望過去香氣騰騰其實裡面根本不熟的燙手山芋。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就是哭鼻子做個空頭統領,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是真給君珂做成了,那對大燕朝廷也是有利無害。
真是一本萬利的好算盤。
難怪後期不再阻擾她的武舉奪冠,難怪輕輕鬆鬆就越級封了個總統領!
諸般思緒一閃而過,君珂的心火蓬地一冒,隨即就生生壓了下去。
統治者總是這麼坑爹的,關鍵是被統治的人,能否從坑爹的狀態下走出牛掰的路來。
“錢大人。”她摸摸臉,換了一臉沮喪的表情,“十三盟旗下那些大爺,都沒收到召集令麼?”
從錢大人結結巴巴的回答中,君珂知道了召集令早在三天前發出,要求十三那盟旗下所有十六歲以上的青年男子,除獨子外,一律於今日到麓峰口報到,當然,大爺們都沒來。
君珂還知道了,她這個雲雷軍,名義上享有和九蒙旗營一樣的建制和待遇,換句話說,九蒙旗營可以做的事,雲雷軍十三營都可以。
君珂更知道了,她這個總統領,雖然百分之九十是個光桿司令,但對於屬下,一樣擁有生殺予奪之權。副將以下將員任命調動,完全由自己決定;副將以上將員,也有向兵部參議之權。
朝廷並不怕給她權力——權勢這東西,是部屬給出來的,沒有部屬,沒有聽話的部屬,權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