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檀香放在案角,北堂戎渡語氣柔和地道:“爹,別寫了,正好佳期過來,先一起用膳罷。”北堂尊越聽了,不置可否,放下筆用溼帕擦了擦手,祖孫三代人便一起吃了飯。
轉眼已是八月末,天那樣地悶熱,大殿裡點著燈燭,做晚課的僧人們已經散了,唯有一人還獨自跪在佛前誦經,一面篤篤地敲著木魚,周圍檀香幽遠的氣息讓人莫名地覺得有些沉重。
高大的佛像遍體漆金,寶相莊嚴,體表在燈火下閃動著金子般的璀璨流光,光華宛轉,經文拗口而沉冗,牧傾寒緩緩唸誦著,燭光照在他清冷如霜的英俊面孔上,卻添不出什麼溫度。
良久,有人踏月而來,髮間斜挽著玉簪,長長的袖擺在微熱的夜風中飄拂若蓮花,緩緩走近,來到男子身旁,既而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戒塵,你為什麼要一直唸經?莫非是因為你的心亂了麼?”牧傾寒並不抬頭,只一下一下地繼續敲打著木魚,那平穩刻板的聲音響在大殿中,篤篤不絕,他身旁的少女望著高大的佛像,忽然輕聲道:“你說,佛祖是不是無所不能?”少女的聲音裡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東西,牧傾寒微微垂下眼眸,手中有序地敲打著木魚,那聲音卻好象正一下一下地敲在誰的心上:“……不錯,佛祖的確無所不能。”
“那麼……”許久之後,北堂佳期忽然開口,目光中有什麼東西熾烈而跳躍,深深看著男子,彷彿有一剎那的失神,輕聲道:“……那麼,佛祖能讓我不再想你麼?”
沉沉的木魚聲,停了。
三百七十四。 番外 問君能有幾多愁
……正極十七年,北堂戎渡御駕親征哲哲。
此時天氣已經頗為寒冷,城破之後,尚且有人抵抗,過了一日才徹底平定下來,由此,北堂戎渡率親軍入城,一時進到哲哲皇宮,滿目所見,雖然比不得大慶,但也是宮殿重重,有皇家氣派,北堂戎渡騎在馬上,身穿鎧甲,裹著厚厚的猩紅披風,身後是數千親軍緊緊簇擁。
剛走過一道宮門,便有人上前來報:“啟稟陛下,哲哲皇帝不曾走脫,此刻已在懷越宮被圍。”北堂戎渡在馬背上聽清了那宮名,整個人忽然就好象微微一頓,但他已是帝王,講究的便是喜怒不形於色,因此一頓之下,隨後便神色如常,只淡然說道:“……在前面帶路罷。”
一時到了懷越宮,周圍已被數百鐵騎圍得水洩不通,眾人見了皇帝親來,立刻齊齊下拜,口呼萬歲不迭,北堂戎渡沉吟了一下,翻身下馬,示意旁人不必跟著,統統留在外面,只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眾將見狀,卻也並不擔心皇帝的安全,只因如今以北堂戎渡的自身修為,天下雖大,卻也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大慶皇帝,更何況此刻宮殿之中只剩哲哲皇帝一人。
北堂戎渡走進懷越殿,裡面空空蕩蕩的,雖然陳設華麗,但一路走來,卻不見一個人影,盡顯淒冷,北堂戎渡見此情景,倒也不為所動,繞過走廊之後,終於來到一處大門前,以他的修為自然可以感覺到裡面有人,一時北堂戎渡停了停,便一手推開了沉重的門,跨進殿中。
殿內空間頗大,佈置得很是華麗奢貴,一張書案上整齊擺著筆墨紙硯等物,一個人正端然坐著,身穿華服,衣領與袖口處都繡著金龍,頭戴鑲滿七色寶石的金冠,一頭燦爛金髮編成無數細辮垂下,面容剛毅堅韌,唇上蓄著髭鬚,頗為英俊,多年不見,歲月終究還是在那張臉上留下了痕跡,眼角也爬上了幾道細細的紋路,只是那雙藍色的眼睛卻沒有多少變化,一如天空,整個人抹去了年輕時的很多東西,卻也沉澱出了穩重與成熟,當年的年輕王子到如今已是登基十餘年的君主,同時也成為了哲哲第二代也是最後一代的主人,眼下的亡國之君。
此時已經是黃昏了,殿中點著燈,寂然無聲,畢丹端坐不動,雙手按膝靜靜,坐在書案後面,臉色沉著而平靜,在殿門被推開的同一時刻便望了過去,只見隨著大門被緩緩推開,一個身影沒有任何遲疑地走了進來,那人身穿銀白色的鎧甲,猩紅的披風如血,更是映托出了滿滿的威嚴與肅穆,當真是帝王之姿,一頭青絲簡簡單單地系在腦後,沒有經過精心修飾,也沒有留下半點碎髮來點綴,只將光潔如玉的額頭全部顯露出來,歲月不曾給這張俊美的面龐留下哪怕一絲微不可察的痕跡,而那雙眼睛也依舊清澈如水,有光芒隱隱流動,可從眼神中卻可以看出男子其實已經不年輕了,那兩條漆黑的長眉也彷彿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愈顯凌厲,斜斜直入鬢角,細長的鳳目似睜非睜,盡顯睥睨高傲之態,這麼多年了,還是宛然如昨。
這人的容貌如此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