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床內留下一方靜謐的天地,往外看去時,似乎有人影在外頭被燭火扯得隱隱綽綽的,恍若夢境。北堂戎渡立刻睡意全無,那一點兒剛剛醒來的怔忪很快便無影無蹤,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緩緩撐起身,從床上半坐起來,輕聲開口道:“……是誰在那裡?”
帳外的人聽見了床內傳出的聲音,忙匆匆地快步走了過來,北堂戎渡攬衣半坐,只覺得眼前猛地一亮,帳子就已經被人掀開了,他下意識地因為光線的突然增強而微微眯起了一雙眼睛,就看見翠屏雲髻高挽,面上似喜含嗔,身後低眉肅立著五六個宮人,上前用塗著蔻丹的白嫩纖指握住他的手,心頭軟成一片,安心輕嘆道:“……我的爺,可算是醒了。”說著,命人取了擰乾的溼毛巾來,親手為北堂戎渡細細擦著臉,一面柔聲說道:“爺今日怎麼這樣不當心,那般光景,豈非是要嚇著奴婢麼……少君和兩位側妃接到訊息,下午還來看過了……”
她這樣關切滿滿地說著,北堂戎渡的目光卻只是在殿中四下一顧,半晌,方移開了眼,不知怎麼,臉色卻有些不好起來,翠屏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只繼續絮絮道:“下午看見王上抱著爺回來,奴婢當時心也驚得涼了,好在王上說沒什麼大礙,只是在過招的時候不當心,失手震暈了爺,不然……”她說著,因心疼北堂戎渡,語氣中便不覺已帶出了埋怨之意:“王上怎麼這樣不分輕重,若是把爺傷著了……”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自己很有些逾越了,對北堂尊越不敬,因此忙嚥住不提,轉過話頭道:“爺可要喝水麼?還是想先吃點兒東西墊墊?”
北堂戎渡抬起眼來,臉上的神情看起來似乎是有些迷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昏睡而有點兒迷糊了,良久,才面容有幾分僵硬地開口問道:“……他呢?”翠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誰?”北堂戎渡一手捂著額頭,重複道:“父親呢?他在哪兒?”翠屏這才明白過來,遂笑道:“王上一直沒走,眼下正在沐浴呢。”北堂戎渡定定看著翠屏,道:“去叫他來……”翠屏一愣,面上露出微愕之色:“……爺?”北堂戎渡忽然明顯暴躁起來,提高了聲音,道:“我說了,去叫他來!”翠屏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卻還是柔聲接道:“王上正在沐浴呢……”北堂戎渡突然一把將床上的枕頭掃到地上,厲聲說道:“我說了,讓他來,我要他過來!你們去,快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其餘幾名宮人花容失色,忙齊齊跪下,不敢抬頭,翠屏見狀,也吃了一驚,看得出北堂戎渡此時似乎情緒很不穩定,連指尖也輕輕顫慄著,並且還發現了少年那一雙蔚藍色的眼瞳裡清清楚楚地寫滿了焦熾與冷冽,因此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卻還是連忙撫慰道:“好了好了,就去,馬上就去了。”說著,立時對身後一個宮人道:“還不快去,請王上過來!”那宮人急忙從地上站起身來,匆匆而去,北堂戎渡這才有些平靜了下來,微微喘息著,殿中也隨之靜得沒有一絲聲響,陷入到某種刻意的沉默當中,只有翠屏身上的環佩偶爾極輕極輕地叮咚一下,也是小心翼翼的,北堂戎渡半斂雙目,似乎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一手扯回軟帳,把自己和其他人重新隔了開來。
過了沒一會兒,帳外就依稀有一個高大的人影走近了,隨即一隻手便將流蘇點綴的軟帳掀了開來,燈光中,只見北堂尊越身披長袍,因為剛剛沐浴過,因此漆黑的長髮披在身上,還是溼漉漉的,衣襟也沒有拉好,半敞半收,北堂戎渡定睛看去,兩眼瞧著他,北堂尊越面上如同從前一樣,不犀利,也不冷漠,一雙鳳目中甚至還有些許關心的意思,深邃的眼眸依稀柔和,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北堂戎渡的頭髮,低聲笑問道:“……怎麼了?這麼著急要見本王。”
只這麼一眼,就好象是最簡單最有效的藥物,北堂戎渡滿面迷茫,只盯著床前靜靜站立著的男人,去端詳對方那不復先前冷漠的面孔,然後那一雙眼睛裡就彷彿是落盡了整個天空當中的星子,亮得幾乎叫人瞠目,定定地凝視著父親的雙眸,嘴唇也依稀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突然間朝前一傾身,便用兩隻胳膊把北堂尊越的腰身緊緊抱住了,毫不猶豫地整個人纏了上去,刻不容緩一般,同時將臉埋進這個人的懷裡,這才感覺到四肢百骸都好象是放鬆了下來,北堂尊越見狀,沒有絲毫地驚訝,只道:“好了,都十七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說著,揮手讓其他人都下去,這才將堅毅的下頜抵在少年的頭頂上,拍一拍他的脊背,北堂戎渡不語,手臂緊箍在男人的腰裡,安靜地微微眯起眼睛,只餘下藍眸裡那麼些許寧靜的微光,透過半合的睫毛散淡出去,滿腹滿心的話統統交織成沒頂的酒汁,卻偏偏再沒有多少想法去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