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擰了一條熱毛巾替少年擦臉醒神,北堂戎渡只覺得十分舒服而鬆弛,便在此時,床內沈韓煙微微醒轉過來,睡眼惺忪的模樣,用手揉了揉眉心,慢慢翻過身,低聲問道:“什麼時辰了……”
一名侍女輕聲說了時間,北堂戎渡已經套上一件淡煙霞色的單袍,床前兩名侍女正蹲著身子給他穿鞋,聞言便回過頭,微笑著道:“天還沒怎麼亮,不用起來得這麼早,再躺一躺罷。”一面說,一面已起身下床,平伸開雙臂,任侍女為他穿衣:“我今天去外祖母那裡說說話,也有日子沒見她了。”沈韓煙知道這幾日北堂戎渡父子兩人起了嫌隙,鬧得頗不愉快,想來北堂戎渡是想要去外祖母那裡散散心,因此便道:“你去也好。只是北堂,堡主畢竟是親長,你是小輩,何必——”
“韓煙,你也不用多說。”北堂戎渡將下巴微微抬起,讓人給他整著領子,臉上浮現出一絲淡薄的笑,語氣中有著些許漫不經心的微諷:“我也不想說些什麼——前時那女孩兒有孕一事,並沒有外人知道,卻怎麼一夜過後,瞅著我正好在後山林子裡練功的時候,父親就恰巧讓人把孩子打掉了……我這碧海閣裡的人,看來也不全都是跟我一條心,所以既然人多眼雜,有些話,我還是不說也罷。”
這一番話就有些誅心了,不是下人應該聽的,聽因此北堂戎渡這話一落,屋內的幾名女子頓時便臉色一白,急忙統統跪了下去,唯有翠屏還給北堂戎渡繼續往腰帶上拴著荷包玉佩等物,輕聲勸道:“公子……”北堂戎渡也不在意,抬抬下巴示意諸女起來,道:“你們也不用怕,想來應該沒你們幾個的事,起來罷,給我梳頭。”說著,已坐在鏡子前,眾女這才戰戰而起,按部就班地伺候北堂戎渡梳髮戴冠。
正是春日繾綣,空氣裡瀰漫著帶有花香與青草的氣味,桃花曼開,輕紅飛擾,一名麗裝少女伴和著悠悠絲竹歌舞之聲,在一株桃花樹旁起舞,正是牧傾萍,只不過剛跳了不多時,她便忽然停了下來,轉而朝著不遠處的一座亭子輕喊道:“姨姥姥,我是不是跳得不夠好?”
此時日色燦若鎏金,春日的陽光帶著薄薄暖意,在地面間鋪下金沉沉的光澤,亭內一張小榻上半倚著一名絕色麗人,自是許昔嵋,正揀了面前小几上的蜜餞吃著,聞言,便輕輕一笑,喚道:“先歇著罷。”牧傾萍有些自己和自己賭氣的模樣,跺了跺腳道:“我就不信了,莫非這驚鴻舞我就當真跳不好了?”說著,便叫幾名樂師重新奏樂。
許昔嵋款款起身,走出涼亭,笑道:“傻丫頭,你若是真要學,便仔細看我跳一回。”語罷,水袖忽然一舒一甩,裙襬飛揚間,已似一隻蝴蝶一般,翩躚在日光當中。
四周花木葳蕤,繽紛吐芳,許昔嵋手臂輕舒,身姿如花枝搖曳,那一股妖嬈嫵媚之態,幾乎讓牧傾萍看得呆了,一曲終了,唯聞餘音嫋嫋,陽光細碎地灑在地上,幾樹桃花映著許昔嵋含笑如花的雍容眉眼,明豔奪目以極。
牧傾萍又是驚喜又是欣羨,拍掌道:“姨姥姥跳得真好!我以前從沒見過有誰能跳得這麼美的。”她今日穿著淺粉色銀紋百蝶穿花上衣,領口繡有菊紋,下面一條藕荷色繡白玉蘭的長裙,襯得身段十分美好動人,宛若一株新生的春柳,青絲中斜簪一枝點翠步搖,整個人如一朵滴露的芙蓉,嬌美難言。許昔嵋從她眉眼中依稀覓到幾分長姐當年的形容,不覺心下軟潤,溫暖的手掌攜了少女的柔荑,笑語柔和:“來,過來坐著說話。”說著,就讓樂師都下去,兩人一同回到亭內,相對坐下。
彼時清風送爽,牧傾萍手裡把玩著一柄精巧的素紈芍藥花團扇,如水明眸好似清亮亮的溪水流過,看著許昔嵋,輕輕咬了一下粉唇,羨慕道:“姨姥姥是怎麼保養的呢?看起來簡直都能說是我姐姐……若我日後也像這般,減壽幾年都是願意的。”許昔嵋輕輕一嗤,忍不住笑道:“我已四十多了,還年輕什麼?你細看看,就知我眼角也有皺紋了。”牧傾萍笑得如同銀鈴一般,聲音清亮動人,俏生生地道:“您還埋怨吶?我長這麼大,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就是您了。”許昔嵋牽過她的手,笑著撫摩道:“好甜的小嘴兒!丫頭我問你,你今年可是已經十七了罷。”
少女纖細白皙的手指持著團扇,扇上的明豔芍藥與她妍麗的面容相映,十分動人,牧傾萍點點頭,含笑道:“嗯,我確實已經十七歲了。”許昔嵋尾指上套著的金鑲翡翠護甲流光溢彩,隱隱有斑斕之色,輕輕劃過少女的手背,帶起一絲微涼,笑道:“我像你這個年紀時,連渡兒他娘都早已生了,怎麼,你卻還連個中意的男子也沒有麼?”
牧傾萍臉色一紅,握在扇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