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能陪榻調笑。思及至此,心中微酸,隨手將此物袖入衣內,見北堂戎渡已經睡得熟了,便無聲一嘆,輕輕起身出去了。
北堂戎渡睡得並不久,小憩了一時,便漸漸醒轉,恰好此時適逢有太醫來請脈,北堂戎渡懶得起來,依然半臥在榻上,微微眯著眼出神,半晌,太醫開了方子,無非是些益氣滋養的補藥,以便調理身體,北堂戎渡待其走後,左右閒來無事,便繼續翻著書,打發時辰。
盛夏的季節裡,雨水往往不期而至,明明方才外面還是豔陽高照,沒一時,天色卻漸漸暗了下來,聚起了鉛雲,空氣當中也泛出泥土的絲絲腥氣,北堂戎渡扶住窗欞朝外看了看,見廊下的一隻白鸚鵡正站在架子上撲扇著翅膀,便吩咐人將其拿進來,免得等會兒淋了雨。
片刻之後只聞釵環丁冬,翠屏提著鳥架進來,掛到橫榻上方,見室中發暗,就又把一旁垂下來的長平宮燈點著了,北堂戎渡抓了一把葵花籽,將手抬起,去喂鸚鵡,那鳥兒悠然自得地扇一扇翅膀,低頭自北堂戎渡手心裡一啄一啄地取食。
此時正好有宮人端了藥進來,翠屏接過,轉手遞到北堂戎渡面前,笑道:“我的爺,喂鳥什麼時候不能喂?先趁熱把藥喝了罷。”北堂戎渡這才擦了擦手,端起藥碗喝了一口,隨即皺眉道:“……這玩意兒比黃連都苦,喝了就噁心。”翠屏笑哄道:“一氣兒灌下去也就是了,等養好了身子,不比什麼都強?”北堂戎渡想了想,道:“也罷了……我記得還有些松醪春,待會兒你叫人拿一壺進來。”翠屏忙勸道:“那怎麼行,王上說過不許世子養傷期間喝酒的,且忍忍罷。”此時北堂戎渡已經皺著眉頭把藥慢慢喝完了,將碗一放,一面逗著鸚鵡,一面懶懶道:“那有什麼打緊,我不過就是嚐嚐罷了,又不多喝。”翠屏見拗不過他,只好勸道:“那……半壺?”北堂戎渡不覺一笑,隨口說道:好了好了,半壺就半壺。”
須臾,半壺松醪春酒送了進來,北堂戎渡倚在榻間,左肘隨意擱在窗臺上,一邊抿著杯裡的酒,一邊逗著架子上的白鸚鵡解悶。
此時外面已經沙沙下起了小雨,雨聲之中,不遠處一株四季木犀被雨水一打,微黃的花便一朵一朵地無聲落到地上,不知過了多久,忽聽朱漆的雕花門‘吱呀’一聲徐徐地開了,頓時一縷風便堂皇湧入,好似一隻無形的手,撩得殿內幽寂垂地的銷金花紋錦幕水波一般顫動,有人隨之走了進來,伴隨著淡淡的彷彿青草一樣的清新氣息,廣袂寬裾,緊窄流暢的腰線收束進玄色的寬腰帶裡,北堂戎渡扭頭看去,笑道:“……剛剛外面還挺曬人著呢,一轉眼,倒就變天了。”
一旁的長平宮燈靜靜亮著,燭影將少年的臉也照得溫暖起來,沈韓煙容顏清俊,走上前用手罩住酒杯杯口,展一展眉,卻握住少年的手指,輕薄的衣袖綣在腕骨上,佯作薄怒之色,道:“……在偷喝酒呢?”北堂戎渡捉住他的手移開,訕訕一笑:“好人兒,怎麼你也管起我來,不過是幾杯而已,怕什麼。”沈韓煙的食指摩一摩少年的下巴,澈目微眯,似是有重重笑意,亦彷彿有淡若煙縷的柔情在流轉生波,卻沒說什麼,只從北堂戎渡手裡取下酒杯,放到一旁,然後按著少年的肩將人慢慢放平,道:“……傷口可還疼麼?”說著,已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瓶,一面解了北堂戎渡腰間鬆鬆挽著的絛帶,將衣衫撩起,去檢視腹部的那處傷口。
北堂戎渡任憑青年將自己綁在腹部的薄絹解開,一邊看著對方從瓶子裡倒出一些藥粉,敷在他的傷口上,一邊嘴裡說道:“……其實這傷勢好得挺快,只要別太抻著,就幾乎不怎麼疼了。”沈韓煙動作利落地重新替他裹好了傷,又把北堂戎渡的衣裳整理妥當,這才坐在榻邊,流瀉曳肩的青絲蜿蜒出一抹漆亮的冷光,將手心輕貼在北堂戎渡的臉頰上,語氣溫和好似春陽煦煦,道:“這些都是外傷,想來不用太久,也就癒合得差不多了……只是內傷卻不容易那麼快就好。”北堂戎渡靠著一堆軟墊,別過頭只是一笑,看著沈韓煙眼中那明耀的清芒,用掌心覆上青年溫暖的手背,道:“管它呢,總會好的……韓煙,給我彈一會兒琴罷。”
殿外雨聲潺潺,沈韓煙起身取了一尾青桐琴,琴絃如絲,橫於膝上,寬大的衣袖滑落在肘緣,只隨手撥弄幾下,指尖輕滑,不過斷續一二聲,若有似無地輕,就已是未成曲調先有情,信手拈來一曲《卜運算元》:——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琴聲悠悠,如同溪水淙淙流淌,與窗外的雨聲幾乎連成一片,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