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隋瓊枝含淚笑道,“‘王不留行’可喜歡爹爹啦,爹爹不像阿兄,從不欺負‘王不留行’。” 寧嘉徵辯駁道:“我亦從不欺負‘王不留行’。” 倘使而今闔家團圓,隋瓊枝定要好生細數阿兄欺負“王不留行”的十大罪狀。 可惜而今爹爹正安靜地躺在棺材裡,生機盡失。 她哪會有同阿兄鬥嘴的興致? 寧嘉徵覺察到小妹的沉默,亦沉默了。 良晌,隋瓊枝揉著“王不留行”的耳朵,低聲道:“對不住,我當年便不該將你撿回重華樓,我若不將你撿回重華樓,你如今定然還活蹦亂跳。” “王不留行”精神萎靡,聽得這話,費勁地抬起首來,吐出舌頭,舔了舔小主人的下頜。 隋瓊枝又驚又喜:“‘王不留行’你好起來了?” 然而,事與願違,“王不留行”的小腦袋馬上耷拉下去了。 寧嘉徵去探“王不留行”的鼻息,好在這鼻息縱然微弱,終歸未斷。 他稍稍鬆了口氣,正色對隋瓊枝道:“小妹,想必‘王不留行’適才強打起精神舔你的下頜,便是為了告訴你,她並不怪你,她想被你撿回重華樓,你切勿再自責了。” “我不可能不自責,‘王不留行’雖然僅是隻鬆獅,但我是將她當作家人看待的,我害得我的家人性命垂危……”隋瓊枝突然哽咽了起來。 寧嘉徵愧疚不已:“不,是我害了‘王不留行’,我還害了爹爹與三名師兄。” 隋瓊枝安慰道:“才不是阿兄害的,阿兄又不是自己想被那該死的奚清川相中的。” “你們兄妹倆人倒是其樂融融。”奚清川陡地出聲道。 寧嘉徵對小妹耳語道:“以免觸怒奚清川,你切莫再說奚清川的壞話了。” 其後,他並不理會奚清川,跪於蒲團上,雙掌合十,目視爹爹的牌位。 爹爹為他取名為“嘉徵”,寓意“美好的預兆”,他不單沒能振興重華樓,反而害了爹爹與三名師兄的性命。 顯而易見,他根本不是什麼“嘉徵”,恰恰相反,他實乃“凶兆”,他一出生便預示著重華樓將遭此劫難。 孃親當年若是將他流了,爹爹此刻必定尚在人間。 作為凶兆,寧嘉徵已然害死了爹爹與三名師兄,還害得“王不留行”命不久矣,他決不能再禍害其他人。 一念及此,他重重地磕了個頭,面向爹爹的牌位,開始細細地回憶奚清川的身法,試圖從中看出破綻。 良久,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修為與奚清川相去甚遠,不論他如何絞盡腦汁,亦看不出一絲破綻。 但他相信假以時日,任憑奚清川的身法何等高明,都會成為他的手下敗將。 突然間,一撥人氣勢洶洶地闖入靈堂,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撥人當中,絕大部分人他毫無印象。 先前隨奚清川來的那些人並不在其中,他方才從臥房走到靈堂,亦未見到他們,料想奚清川僅是想讓他們見證爹爹是如何被其正法的,一利用完,即刻命令他們散了,以便其行不軌之事。 至於楊長老的屍身,大抵已被運回九天玄宗安葬了吧? 而這撥人面露不善,不知是被奚清川散播的對爹爹誹謗引來的,抑或接了奚清川的命令而來的。 他喚出“牽機”,直指他們,並質問道:“諸位有何貴幹?” 他一身的筋脈遠未恢復,單單喚出“牽機”,便教他額上泌出了一層細汗。 疼痛從他執著“牽機”的右手蔓延開來,直抵五臟六腑。 但他的右手很是穩定,且長身玉立,瞧來依舊是那個在“瓊璣盛會”之上奪得魁首的少年。 “有何貴幹?”一莽漢惡狠狠地道,“楊長老於老子有恩,老子今日要將寧重山挫骨揚灰。” 寧嘉徵不卑不亢地道:“爹爹清白無辜,楊長老既然有恩於你,你應當查明真相,教楊長老在九泉之下能瞑目才對。” 見莽漢對爹爹殺害了楊長老一事深信不疑,對他所言置若罔聞,不由分說地便要掀棺蓋,他自然不會客氣。 換作受傷前,只一須臾,他便能使這莽漢動彈不得。 而現下他非但費了足足十分之一盞茶的功夫,才使這座肉山倒下,自身甚至還吐出了一口血來。 他面若含霜,襯得鮮血腥紅得扎眼,唇瓣仿若上了唇脂。 不遠處,奚清川隔岸觀火,面上做如玉君子狀,心下卻盡是見不得人的念頭。 寧嘉徵左手握拳,以手背擦過唇瓣,未能擦乾淨,導致血痕從唇角蜿蜒至耳垂,生出細微豔麗。 與此同時,他右手催動內息,命“牽機”發出了劍嘯。 劍嘯宛若游龍,盤踞於這靈堂,震懾著不善的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