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讓北莽男子盡數匍匐在她裙下的老嫗很少動怒,但是今天她的臉色十分難看。
先是樓內擅長占卜的道德宗南溟真人戰戰兢兢告訴她,棋劍樂府的銅人師祖生死不知,劍氣近黃青死了。
然後又是國之重器的蟄眠大缸不知被何人一掌拍碎,那條豢養二十餘載耗費無數氣運的真龍破缸而出。
這也就罷了,天雷滾滾之下,那條趁火打劫的天龍竟然還沒佔到半點便宜,就被人鎮壓收走。
北莽太平令站在北莽女帝的身側,他也是是唯一一個還敢站著的北莽臣子。
此時,北莽女帝終於開口。
“傳旨董卓,準其擅自調動所有邊境兵馬,不論大將軍還是持節令,一律聽命於他。違者,讓董卓先斬後奏”
“傳旨拓拔菩薩,領親軍火速南下,直撲流州。”
“傳旨李密弼,著手準備鯉魚過江。”
“傳旨黃宋濮,命其起復,領軍坐鎮西京。”
一道道聖旨從她嘴中說出。
她畢竟是垂垂老矣的暮年婦人了,難免精力不濟,一時間有些難掩蒼老的疲態。
但是她今日甚至不允許自己出現這種片刻的懈怠,從寬袖中抽出手猛然扯掉身上那件老舊狐裘,丟到臺階外的雪地中,然後大步離去,再不看一眼那件不斷積雪的舊物。
……
離陽,太安城。
回到太安城的齊陽龍成了最近太安城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齊陽龍雖然多年不在朝野,但他的三位弟子卻都是名動天下的人物。
元本溪、荀平、謝飛魚,皆為驚天動地的無雙謀士。
連黃三甲也和他有些香火情。
此次回京,他有著他的使命。
在齊府書樓之中。
齊陽龍和一箇中年男子相對而坐。
齊陽龍看著眼前這個難掩疲態的中年男子,感傷道:“陛下,一張弓的弓弦繃緊了整整二三十年,怎能不壞?”
趙家天子豁達笑道:“沒辦法,以前沒有先生在身側輔佐,如果先生早入京城二十年,寡人說不定還能多活個二十年,只是世事難全,寡人也看開了。”
齊陽龍輕輕嘆息,道:“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趙家天子點頭道:“寡人與先生,就如先前那封密信所言,無事不能說,無事不能做。”
齊陽龍道:“陛下能容坦坦翁的狂狷風流,能容黃門郎們當值時的酗酒酣睡,能容眼皮子底下的張顧兩廬,能容身前碧眼兒和身側韓生宣兩位“立皇帝”能容江南的文人議政。”
“能容讀書人寫懷古詩,追憶前朝,能一日不曾懈怠政務,二十年間,披朱文字累積多達九百萬字。”
“為何獨獨不能容一個偏居一隅又無反心的異姓藩王?”
趙家天子一臉苦澀道:“先生如此明知故問,是怕寡人執意要讓北涼難堪嗎?”
齊陽龍沒有說話,眼神熠熠,盯著這位自年輕時便雄心萬丈的中原之主。
他沒有離陽先帝一統天下的功勳,但志向之大,猶有過之。
趙家天子感受著書樓內的樸拙書氣,那種香氣,他小時候就再熟悉不過。
趙家天子道:“先生入京之前,曾經問過寡人會如何處置張鉅鹿,說實話,不是寡人難容這位張首輔,而是趙室江山難容,必須要寡人做出取捨。”
“就事論事,寡人聲望遠遜先帝,登基之前,父王在病危之前就給我們這些皇子訂立了一條秘密家規,不論何人繼承大統,務必重文抑武,這也是趙衡輸給寡人的真正原因。”
“到了寡人兒子這一代,長子趙武輸給四子趙篆,也是此理。”
“稱帝之人,不可無吞莽雄心,卻也不可雄心過壯,只是篆兒聲望又輸給寡人這個當爹的,當年我制衡武人,已是極其艱辛,所以,徐驍這個北涼王著實是讓寡人寢食難安。”
“好在,他已經死了。”
“接下來篆兒想要馴服文官,也是任重道遠,有沒有張鉅鹿的文官集團,截然不同。”
“等寡人死後,有張鉅鹿在世一年,無論他在朝在野,篆兒就都要年復一年地束手束腳。”
“而且篆兒天生有雅士風骨,性情風流,很多時候他明知不對,也會對那些握有刀筆的文人心軟。”
“讀書人,即便真正心繫天下,可要他們一旦做起有益蒼生的事情,往往
眼高手低,力所不逮,這樣的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