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起了水霧變得模糊,半晌也沒吭聲。
女官也不再多言,將袖內的東西掏出來放在鋪上,出去前突然停了一停,沒有回頭:“憋在心裡難受就哭出來。”
過了好半天,明珠緩緩將碗放在旁鋪上,齜牙弓起身子,一手捂著悶疼的肋下,一手取過鋪上的東西。
這個動作不難,她卻因為身上纏滿繃帶,動一下五臟六腑就像抽了筋,仰面倒在牆壁上,背後有了支撐,才總算舒了一口氣。
可是,女官為什麼會把這柄扇子交給她?
這扇子原本是遺留在永壽宮才對,當日侍衛湧進永壽宮將她羈押,她除了恐慌,還是恐慌,除了掙扎,只有掙扎,這把扇子混亂中落在哪兒,連她自己都沒印象了。
她摩挲著沉香木的扇骨,心下淒涼,酸澀的不適感一陣陣襲來,物歸原主,找回這柄扇子又有什麼意義?
給她這柄扇子還能喚回她至親的人嗎?
失去的東西可以找回來,發生
過的那些事如何還能去抹滅?
謀逆之罪,這個汙點將明家世世代代釘死在史載上,百世千年,她至親的人再也甩不開世間萬人的唾棄謾罵。
她不需要這扇子,她只想要這世上最至親的人統統回來,她要守著他們,她再也不任性了,她要永遠守在他們身邊不離開。
想著這些,明珠憤然將扇子扔在地上,碰巧被推門進屋的人看到,撿了起來,故意對她奚落的笑道:“這麼好的東西扔了多可惜啊!既然我撿了,就是我的了。”
明珠看了對方一眼,就是鄰鋪的女工,把她踢下鋪的那個,明珠記得她叫蘇妍,搓衣時無意中聽到別人叫過她一次,個頭兒比所有女工高,明珠站在附近足足高出一個頭,一對嬌小的女人中出現這種身高怪嚇人的,估計也是這個原因,有幾人很聽她使喚。
蘇妍把扇子藏進了自己的衣內,再打量明珠的反應,見明珠既不看她,也不吭聲,以為是明珠怕了,心情忽然轉好,不由得意地笑了笑:“以前就聽說貴妃娘娘十分囂張跋扈,一腳踹死了李皇后,我蘇妍都差點兒被你悶死,你倒是不枉虛名。不過到這兒,你最好是放聰明點,不然苦日子全在後頭呢!”
明珠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她,忽然就詭異地笑了,鄙夷和不屑爬滿了灼亮的雙眼。
蘇妍過來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力氣之大就像勒住了脖子,明珠蹙了蹙眉,乾咳了幾下,忽然朝她的臉啐了一口:“這口唾沫還給你!”
她的聲音嘶啞略沙,就像一顆顆鋒利的小沙礫揉進肉裡。
蘇妍愣愣地鬆了手,抹掉臉上的口水,倏忽反手一揚,狠狠一巴掌摑倒明珠,打翻了鋪上的白飯,“你找死!”
過了好一會兒,明珠才從滿身疼痛近乎要昏厥中清醒過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蹙眉爬坐起來,狠狠地瞪著蘇妍那張憤怒近乎扭曲的臉,笑得十分惡毒:“我早就不想活了!人都死光了,我還怕什麼?”
反正身體上越痛,心裡就不會那麼痛了!
蘇妍瞧了她半晌,忽然說了一句“瘋子”,冷著臉十分敗興地翻身就跳下床去。
不料明珠卻拽住她的袖子,死死不肯放手:“今天你不抽死我,以後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蘇妍扯了幾下都沒扯開,又是一巴掌將她甩開,低頭看到袖子潑了,隨即罵了一句:“真晦氣!你要死就死遠點!”
鼻孔內兩股黏膩的熱流驀地滑出來,滲進嘴裡微微腥甜,明珠知道自己肯定是流鼻血了,看了看眼側鋪上那碗翻掉的白飯,忽然抓起飯碗朝蘇妍腦後砸去。
不巧,蘇妍正好回了下頭,那碗擊中她的頭部,悶悶一響,落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須臾,一股熱液如涓涓細流從她髮間額頭流淌下來,她用手抹了下,滿手都是淋漓的鮮血。
天上人間 煉獄極樂(二)
夜色微闌,喜慶的炮竹在寂靜的黑幕中一撥撥炸開了花,外面瓊林玉殿,朝喧管絃,暮列笙琶,浣衣局卻是另一番光景,屋內光影闌珊,攏在一起的幾個人影躍然窗上。
“你可以再偏一點兒,砸中我的臉,你就不用活了!”
蘇妍額頭上纏了幾圈白色繃帶,翹起二郎腿,拿腳尖點了點明珠的臉頰。
砸死你才好!
明珠想撇過頭去,幾個女工按住她跪在地上動彈不得,其中一個小女工還討好地給蘇妍端茶揉肩滿口奉承:“蘇妍姐姐,小月覺得你比這個貴妃娘娘好看多了,她肯定是嫉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