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李員外拿了酒回來,桌上只剩十來只空碗,不見飯菜。
吃罷飯,天瑞向李員外提出賣妻。
〃我家奴婢只多不少。〃李員外不允。
〃留給員外當妾也可以。〃天瑞說。
李員外看看王氏,王氏面黃肌瘦,而臉頰有些紅暈。
〃員外若不嫌棄,妾身定會盡心服侍。〃王氏眼裡含著淚說:
〃老朽太老,納妾無用。〃李員外搖搖頭說:
劉、王夫婦傻眼了。
〃不過,老朽卻有一樁心事。〃李員外接著說,〃我年逾古稀,膝下無子,你二人如願意,我將你小兒收為義子如何?〃
夫婦兩個。一時反應不過來,半晌沒說話。
〃你二人就住在老朽府中,諸事不必發愁。〃李員外看著兩人問:〃不知意下如何?〃
夫婦雙雙跪下磕頭,說李員外是再生父母,救命恩人。
天瑞和王氏在李員外家住下。
李員外極疼愛義子安住,視作親身骨肉。
平日裡,天瑞和王氏在員外府裡,悉心侍奉李員外,搶著幹活,十分勤勞。
李員外覺得自己老來得福,實屬可貴。
劉、王夫婦吃喝不愁,過了兩年滋潤的日子。眼看小兒安住一天天長大,哪裡料到,一個滅頂之災,無聲無息,悄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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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這東西,好比房子,運這玩意,相當於室內裝修。一間茅草房,室內裝修也可以很豪華。命是註定的,運可以改變。
天瑞與王氏,並非時運不佳,而是命不好。
在李員外府中,過了兩年,眼看著小兒安住,結結巴巴會叫人了。天瑞卻患疾症,早上咳,晚上咳,痰裡帶血,猩紅刺眼。
李員外請來郎中,開了幾副藥,天瑞吃了,並不見好。又過幾日,王氏也咳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咳得茶飯不思,兩眼無神,捂著胸口叫安住名字。
安住五歲,哪裡知道,父母已病入膏肓,以為父母也同自己說話一樣,兩人打招呼,一個字不歇氣重複半天。
又過半月,天瑞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昏迷一會兒,清醒過後,胸口疼痛難忍。每日只喝些水,粒米不進。李員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沒個主意。
這一日,天瑞醒來,喜鵲聲噪耳,一縷陽光從東窗縫隙擠進來,十二分晃眼。天瑞沒有咳嗽,反覺精神矍鑠,心裡琢磨著,去見李員外,交代後事,強撐身體爬起來,腳未挨地,一陣劇烈咳嗽,猶如無數亂棍,擊打胸膛,天瑞抵擋不住,只覺口中鹹腥氾濫,下意識用手去捂,手未到嘴邊,人仰面栽倒,鮮血自口中噴湧而出,沿嘴角流溢,流到枕畔,流到不能再流。
王氏的第一聲啼哭,震耳欲聾。緊接著,撕心裂肺的咳嗽,代替了哭聲,王氏叫安、安住,叫得極細,極弱、極單薄。旁邊的丈夫,看似近在眼前,實則遙隔千里。
可憐天瑞,欲向李員外拖妻獻子,未曾出口,就已去了。再回頭,也早忘了這一世的事兒。
李員外聽不到王氏叫喚。王氏身子軟弱,掙扎也沒力氣,滾下床來,爬出東屋,向外爬去,爬了幾步,沒了知覺……
王氏再醒來,已躺在床上,李員外和小兒安住,站在床邊。
〃再叫一回娘。〃王氏拉著小兒的手。
安住半天叫不來,但心裡彷彿知曉一般,只是流淚,淚落在王氏臉上,無聲綻放。
〃員外大恩,今生無以……〃王氏說不下去,一口接一口喘氣。
〃不必多言。〃李員外聲音一抖一抖地說:〃安住雖是你夫妻二人所生,但卻如我親子一般,我必善待於他,撫養成人。〃
王氏機械點頭,打懷裡拿出一份皺巴巴的文書,留下最後一句囑託:我與夫君,命該早亡,實屬天意,夫君前日交於我,我交與員外,待我兒成人,可回汴梁西關外義定坊,分得家產,娶里正張秉彝之女為妻。
安住覺得孃的手,慢慢軟化,自己小手,從孃的大手裡,一點點退出,遠離,再也摸不到,牽不到,拉不到,握不到。
虹橋書吧。
第61節:陳年傢俬案·親人不要臉(5)
李員外安葬劉、王夫婦,藏好一紙合同文書,將安住當親生骨肉撫養。
安住長到六歲,便去學堂唸書。聰明伶俐,過目成誦,到十二、三歲,五經子史,無不通曉。
在古代,這就算精品男人了。擱現在,也就是記性好的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