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到這些食物的香味,淳于意已覺腹飢,出於緹縈的安排,更有大嚼一飽的意願,於是欣然笑道:“今天我可要好好享用一番了。咦?”淳于意用食指蘸了些醬,吮了吮,驚喜地說:“緹縈,你的烹調功夫,這麼好了!”
“都是阿媼調製的。”緹縈笑道,“我一直都沒有動手。”
“為什麼呢?”
“我交了一個新朋友,談得把時候都忘了。”
“是誰啊!”
緹縈直望著朱文笑。朱文不願讓師父知道有周森這麼個人,更不敢讓師父知道有贈伎這回事,但又不便開口阻止緹縈,只好不斷咳嗽,作為警告。
稍稍捉弄了朱文一番,緹縈終於隨便找了句話支吾過去,接著便說:“爹,你就吃吧,時候也不早了。”
“對了,你們陪著我一起吃吧!喔,該送些給差官。”
這是人情禮貌,又是父親的吩咐,緹縈雖略有些捨不得,卻不敢違拗,割了一塊肉,拿些胡餅,讓朱文拿了去送與值班的艾全。
不多一會,朱文笑嘻嘻地回來了,手裡拿著個扁腹皮壺,後面隨著一個亭卒,用托盤送來了一盤淳于意該得的晚食,等安排停當,朱文把皮壺搖一搖說道:“師父,還有酒!”
淳于意奇怪地問:“哪來的?這裡也能喝嗎?”
“是艾公回敬的,自然能喝。”說著,他把皮壺遞了過去。
淳于意平日在家飲酒,也不過偶一為之,此時卻覺有大浮一白的興致。拔開塞子,往嘴灌了一口,咂一咂唇舌,取塊紅燒肉放入口中,忽然兩行眼淚,籟籟地掉了下來。
不但是緹縈,連朱文都大吃一驚!“怎的,怎的?”一個喊:“師父”,一個喊“爹”,都是滿臉惶恐地望著他。
淳于意舉袖抹掉眼淚,把雙眼眨了一下,略帶有些微不自然的笑容說道:“沒事,沒事!我不過想到今日,居然還能如此舒服地吃一頓飯,高興得有些感觸!”
這一說,朱文透了口氣,緹縈卻又不免傷心,但自然要強忍著,並且用埋怨的口吻說她父親:“爹也是!無緣無故嚇人一跳。”
好久未見嬌女如此噴怨了,淳于意不免有所感慨,但再不肯輕發,只是一面健啖快飲,一面細問緹縈的生活。朱文為了湊師父的興,特意取了苦茶,走出門去——自然是去找地方煎煮。
屋裡只剩下父女兩人,是說體己話的好機會。淳于意隔絕家人,心中念念不忘的一件事,就是朱文這一次重投師門,與緹縈見面以後,彼此是何態度?他一直想與衛媼先見一次面,就是為了要暗解這個疑團。如今衛媼不曾來見,卻先見著愛女,也不妨就探探她的口氣!
打定了主意,開始考慮了一下措詞。覺得時地皆異,見面的機會又難得,既不能像在家裡那樣從容婉轉,就只好率直些了。
於是,他收斂笑容,換了副鄭重而關切的臉色,緹縈對她父親的一切,是無時不在注意著的,一看這樣子,知道有要緊話說,也就先端然正坐,凝神等待。
“緹縈!你須記得,現在是患難之中,見面不易。我有些要緊話問你,你得老老實實,明明白白告訴我。”
她不知道父親要問些什麼?只能先點一點頭,表示領會。
“你可知道阿文,究竟在外面幹些什麼?”
這第一句話就難回答。她不忍跟父親說假話,但也不能不替朱文說好話,而且事實上她也不大瞭解朱文的情況,想了一想只好這樣說:“他說要做買賣,賺大錢,到底不知如何。不過,我想,他一定沒有做壞事。”
就這一句話,淳于意已經明白了緹縈對朱文的態度,再回想一下剛才他們目視眉語的情形,越發瞭解。看來當初緹縈對自己發誓,說不再理朱文的話,怕的早就忘掉了。
剛想到這裡,淳于意立刻自責。有這樣一個想法,便是對愛女的不公平的苛責。不要說他們從小積養下來的感情,只朱文不負師門,千里赴難這一點來說,孝順的緹縈,自有一片感激之心,然則盡忘前嫌,是必然而且自然的事,又有何可以非議的呢?
他這樣一個人在轉念頭,恰好給了已起戒心的緹縈,一個思量準備的時間。問什麼,該怎麼回答,很快地也都想好了。
果然,父親所問的話,在女兒的意料之中:“緹縈,你老實說,在你心裡,對阿文到底是怎麼個想法?”
“為了爹爹,自然是感激他。不過,我想,他也是應該的。”
回答得不著邊際,淳于意不兔失望,所以緊接著又說:“你別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