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衛媼一開了門,緹縈就像在外面受盡欺侮的孩子,回來見了親人那樣,心頭一酸,撲倒衛媼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怎的,怎的?”衛媼著急地問,“哭得如此傷心!”
“阿文怕是被逮住了去當盜賊辦了!”緹縈抽噎地哭訴。
衛媼大驚:“你怎麼知道?”
“他原說今夜還要來。到此刻不來,必是出了事了!”說著,熱淚滾滾,越發哭得厲害。
“原來是你這麼在想!”衛媼真有些啼笑皆非了。
“我決不是胡思亂想。”她抬起臉說:“他向來說了話算話,若非被逮,決不會不來。倘或真的冤枉他竊盜,割鼻子砍手的,怎麼得了呢?”
衛媼恍然大悟,是自己的話無意中嚇了她,心裡倒覺得深深抱歉,因而趕緊安慰她說:“別哭,別哭,就算被逮了去,也不會今夜就治罪,馬上就割鼻子砍手。你不用急成這個樣子!”
這幾句話很有效驗,緹縈想想不錯,心胸一寬,頓時住了哭聲。
“再說,阿文是極機警的人,誰也迫不住他。”
“萬一叫逮住呢?”
“那也不要緊,明天再想辦法。”衛媼把她攬在懷裡,貼著她的臉,輕輕說道:“本鄉管事的人,都是你父親的好朋友,大概也認得阿文,就算夜行犯禁,也不過訓斥他幾句,難道真的翻臉不認人麼?”
是的。緹縈也記起來了,本鄉掌教化的“三老”,理訟稅的“嗇夫”,管治安的“遊徹”,都請父親看過病,應該有情面可講。不過,“倘或不認得阿文,要爹爹去說情,那也是很大的麻煩。”她又說:“爹爹正恨阿文,也許袖手不管。”
“行醫的人,能見死不救嗎?”衛媼答道:“真要這樣倒好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跟你父親講明,叫阿文回家來,免得再到外面去闖禍。”
越說越好了,緹縈大為興奮,但仔細想一想總覺得衛媼把事情看得太容易。管盜賊的還有亭長,這也不可不防!
等她把她的顧慮說了出來,衛媼無奈,只好騙一騙她:“你是說那姓吳的亭長麼?這更好辦,只要我去一趟就行了。吳亭長是我的親戚。”
“真的?”緹縈驚喜地間:“怎未聽你說過?”
“我的親戚多著呢!何能盡與你說。好了,好了,你就在這裡跟我一起睡吧。也不過閉一閉眼,天就亮了。”
看見衛媼已不耐煩,緹縈不敢再作聲。睡了下去,思前想後,果沒有什麼可怕的,但要完全放心,卻須等到來朝。
“阿媼!我再說一句話,明天一早你就去打聽遊徹那裡,亭長那裡,看看阿文可曾被捕?”
“嗯。我替你去打聽。”
有了這句話,緹縈才能安心睡去。衛媼卻只是閉目養神,等雞鳴過後,天色微明,便即起身,到廚下整治早食。然後喚醒緹縈,草草梳洗。聽得東廂門啟,趕去為父親請安問好,侍候盥漱飲食,找個機會說了昨夜衛媼帶來的口信,請求父親准許她出門看李吾。
“嗯。”淳于意點頭應允,但另有吩咐:“午後讓衛媼陪著你去。順便去看看你二姊,說我回來了。”
明知李吾盼望,越早去越好,但緹縈從不肯稍違父命,只得暫且忍耐。幸好,衛媼倒是一早抽空出門走了一趟,到鄉亭打聽結果,夜來安然無事。這一下,緹縈算是真的放心了。但代之而起的是另一個困惑,不明白朱文失約不來的原因何在?
等到午後,正要和衛媼相伴出門,李吾卻先來了。她只比緹縈大兩歲,且是同一坊巷中的鄰居,但好歹是位賓客,同時既說有要緊話談,必有相當時間的逗留,因此,緹縈當時就改變了計劃,叫衛媼一個人去二姊家,報告父親已經歸來的訊息,自己留在家裡,接等客人。登堂拜見了淳于意,李吾隨著緹縈,來到西廂。一進屋子,她就悄悄閉了門,神情顯得緊張而神秘。
“我哥哥叫我帶信給你,”李吾湊在緹縈面前,輕聲說道:“這個口信又是朱文託帶的,說他到洛陽去了。大概半年以後,再回來看你。”
這是個太突兀的訊息,緹縈一時竟無法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愣了好半天,才問了句:一他,何以託你哥哥帶信呢?“
“這自然是因為他們在一起。”
“那麼,他可曾說到洛陽去幹什麼?”
“沒有。”李吾又說,“不過我哥哥說了,等他們從洛陽回來,就會發一筆財,想必是去做買賣。”
“你哥哥也到洛陽去了?他們是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