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禎沒有住在賈環府中。而是住在他秦淮河邊的小院中。
黃州府距離武昌府不遠。而武昌府順流而下至金陵,亦不算遠。他這三四年間往返金陵數次,購置了一間一進的小院。
賈環坐小船沿秦淮河返回賈府。
秦淮河兩岸,華燈初上,歌聲飄蕩。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真不是浪得虛名。
賈環的心中,還在想那個問題:他怎麼想的?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當不了政治家!像張先生那樣,把天下人的事當成自己的事,最後死在工作崗位上,他真做不到。他沒有那麼高尚。
如果說,在雍治十四年時,他所考慮的仕途上升,是為了實現聞道書院體系的政治理想,兼有他個人的一些理想。那麼,此時,他心中想改變一些事。
雍治十六年秋,他帶著薇薇遊歷江南,親眼所見,國朝的社會矛盾正在發酵。就想是薄薄的冰面下的潛流。隨時可能爆發、激化!而這數月在金陵,他感覺到:整個大周的局勢,正在滑向深淵!
外有戰敗之憂;內有天子怠工;執政大學士華墨排除異己、大肆斂財,為刑部尚書、通政使之職,和升任的工部尚書紀興生鬥得不亦樂乎。就是不幹活!
他其實知道一些個問題的解決方案。比如最緊急的糧食問題,只要朝廷大力推廣土豆,番薯的種植,即可活人無數。但是,這需要強力人物推動。僅僅靠輿論呼籲根本不行。有幾個農民是看報紙種地的?
此一時,彼一時!
他所處的環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雍治十四年,國朝正在盛世,他當然可以袖手旁觀。而此時,雍治十八年夏,以漕工叛亂為標誌,已經有亂世的跡象,他再獨善其身,屆時在滔滔大勢面前,可能會被碾的粉身碎骨!
兩朝應舉候公子,或者頭皮甚癢,這種事,他肯定不幹的!
…
賈環一路思索著,帶著隨從回到賈府,剛進門,賈璉就來,笑道:“環兄弟,你可算回來,齊總督等你多時。”
第七百六十七章 顧慮、遊說、權衡
初夏晚時。芭蕉分綠上窗紗。
賈府前院幽雅的花廳中,燈火通明,映照雕樑畫棟的屋舍。賈環和國朝名臣、雲貴總督齊馳在條桌下相對而坐。檀木高几上的茶碗茶香嫋嫋。
賈環和齊馳是舊識!
雍治九年夏的那場水災,朝廷委任的賑災大臣便是齊總督。賈環身上的第一個官職,就是齊馳任命的:京西賑災副使。賈環主持的東莊鎮重建,吸納了京西地區大量的災民。為當時的齊右都御史賑災政績重重的添了一筆。
之後,齊總督在京中幫他吹捧名聲:聞名天下之日不遠。算是前輩提攜後輩!再往後,雙方的交往斷斷續續。
然而,隨著賈環的地位穩固上升,雙方終究是有一份香火情。特別是雍治十四年冬江西之行,賈環在九江城和齊馳的錢袋子西南錢王胡熾相識。這種聯絡便微微緊密起來。
雍治十五年三月底,齊馳面聖返回西南,路過金陵,特意請賈環在秦淮河上吃酒,邀請賈環去西南任職,為國效力。賈環沒同意。
雍治十七年正月過後,賈環選派書院弟子前往西域、西南效力。分別給牛繼宗,齊總督寫的信。聞道書院的弟子有七人在西南軍中效力,受到照顧。
…
花廳中,氣氛安靜。賈環神情沉靜的安坐。
方才寒暄幾句後,隨從們都到門外去。齊總督擺出密談的架勢。他如何好先開口?
讓一個大權在握的朝廷重臣屈尊靜候他一下午的時間,其所遇到的麻煩,定然非同小可!他又不是神仙,確定可以搞得定?
齊馳方臉長鬚。一身灰色的精美便服。氣度淵嶽峙。這是大人物們身上特有的氣質。輕啜著香茶,見賈環沉穩如斯,失笑道:“子玉心裡肯定在犯嘀咕,本官為何事上門。”
他特意吩咐賈璉,不要派人去通知賈環回來。而是等在賈府中,就是要做足人情。
賈環笑一笑,道:“大帥明鑑。在下很擔心力有不逮。”都是聰明人,說話不用繞得太遠。三言兩語表明各自的態度。
齊馳微微一笑。賈環的態度還是願意幫忙。緩緩的道:“天子急招我進京。意欲派我往西域收拾殘局。西域之敗,表面看是牛繼宗指揮失誤,但根本原因就是錢糧不足!
朝廷國庫如今什麼情況,想必子玉心中有數。我去西域,一樣不可能拿到太多的錢糧。子玉有經世之才,於籌措銀錢頗有獨到之處。想必不會令我憂心錢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