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竹影滔滔的竹林,旁邊有一泉清池,後面就是今日都督府最為熱鬧的舒和院。
青夏扶著一株竹子緩緩的坐下,面對著一池清水,身後就是燈火閃爍的舒和院落,她的心突然就寧靜了下來,似乎飄到了很遠,想起了很多。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想起了那個黑暗無光的地窖,父母的屍體在一旁漸漸的腐爛,發出惡臭,自己的哭聲漸漸沙啞,一日一日的等待著那不知何日才會降臨的光明。她想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孤兒院,想起那個噁心齷齪的老院長,想起那間漆黑裡透著令人嘔吐的味道的小黑屋。想起了流浪的街頭,萬家的燈火,還有天橋底下的那個單薄瘦弱的小孩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哇哇的大哭。還有,還有,艱苦的訓練當中,自己營養不良的身體和女孩子天生的體質讓她所受的辛苦,在每一個大家都入睡的夜晚,她仍舊在空無一人的廣場上訓練。長跑、攀巖、射擊、搏鬥、耐力、抗擊打、忍痛能力、她孜孜不倦的學習,學習一切的防禦和攻擊,爭取做到最好的決心像是一隻瘋狂的毒蛇,日日夜夜啃噬著她的心,哪怕是在非洲的叢林,在阿富汗的山區,在沙漠無人地帶,她都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
只因為,那樣艱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又怎麼會在漸入佳境中窩囊的倒下?
可是現在,她卻真的突然想要倒下了,她很累,只想要徹底的歇一歇,再也不去想那些令她疲勞厭倦的事情。
突然,一隻錦鯉從池水裡跳了出來,噗的一聲濺起了大片的水花,飛濺在她的臉上。青夏略略一皺眉,擋住臉孔,只覺得臉孔清涼,通體舒緩,面色蒼白的女子微微一愣,隨即就笑了。
青夏捧起一捧冰涼的水,噗的一下撲在臉上,然後學著大黃的樣子甩了甩,站起身來。
月光淡淡的灑在她的身上,有著悽迷的顏色,青夏一身錦袍,揚起頭來靠著一棵竹子深深的呼吸,然後轉身就向自己的寢房走去。
微風拂面,有些難言的心事,就這樣被放在了這片竹林之中,被那一汪碧水柔柔的洗去,就此,了斷了吧。
昏暗的高樓上,一個黑衫墨髮的高大身影站在上面,雙目深沉,凝神望著,穿透了稀疏的竹林,定格在女子的身上,清風吹來,揚起他翻飛的衣角,竟是這般的孤寂和寥落。
明天,就是出兵的日子,青夏從早上開始整頓糧草,派出斥候秘密接應南疆邊軍,調動東南駐防軍,做好一切掩人耳目的準備。
同時,為防自己走過東南局勢的穩定,一整日,她都在極力的忙碌著。安頓離後軍防,調派信任的人手,提拔能幹忠心的小吏,壓制有異心的大官,架空了幾名元老的實力,壓制東南氏族的鼓動,統籌通商口岸的大事小情,連飯都沒顧上吃。
正因為這樣忙碌,所以一天也沒有和楚離見上一面,等到晚上她拿到南疆邊軍的調函的時候,她整個人微微一愣,一時間竟然覺得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楚離不在房中,她徑直去了舒和院,精緻的小樓之內,沈芊茹正在彈琴,聲音飄渺,有著淡若雲霧的飄忽。楚離一身月白長袍,微微閉目躺在一隻長椅上,一旁是一隻黑薰香陶,正在向上微微冒著嫋嫋清香。
不得不說,青夏來的很不是時候。楚離聽到腳步聲,略略皺眉,睜開眼睛,就看到青夏一身官袍站在門口,神情不免有些尷尬。
沈芊茹見了青夏卻不敢大意,連忙彎腰行禮,柔柔的說道:“民女參見大人。”
青夏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緩緩的沉聲說道:“你先出去。”
沈芊茹不安的回頭看了楚離一眼,向來在她眼裡,楚離還只是一個都督府的有權勢幕僚,可是再有權勢也不不過都督大人,此刻見青夏這般表情,不由得有些擔心。
楚離微微點了點頭,溫和一笑,說道:“沒事,別害怕,你先去吧。”
一句簡單的別害怕,就像是一根釘子一樣紮在青夏的心裡,女子淡淡的衣衫緩緩消失在門口,青夏深深的吸了口氣,指尖泛白的握著那隻南疆調函,一字一頓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楚離面色不變,仍舊坐在長椅上,波瀾不驚的說道:“沒什麼,我權衡了一下,你說的很對,我實在不應該拿自己的性命去和燕回爭一日之長短,我之前沒有想到東南這邊的形勢這樣好,如果繼續發展下去,不出三年,就可以壟斷西部的經濟,我實在無需多此一舉。”
“於是你就私自取消了明日的出兵,甚至都沒有知會我一聲,對嗎?”女子的聲音冷若寒冰,帶著凌厲的氣勢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