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部分(2 / 4)

小說:罪與罰 作者:想聊

無章、互不相干的模糊印象飛速掠過他的腦海:一些還是他在童年時看見過的人的臉,或者是在什麼地方只見過一次,從來也沒再想起過的人的臉;B教堂的鐘樓、一家小飯館裡的檯球臺,有個軍官在打檯球,地下室裡一家菸草鋪裡的雪茄煙味,一家小酒館,後門的一條樓梯,樓梯很暗,上面潑滿汙水,撒滿蛋殼,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星期天的鐘聲……這些東西不停地變換著,像旋風般旋轉著。有些東西他甚至很喜歡,想要抓住它們,但是它們卻漸漸消失了,他心裡感到壓抑,不過不是很厲害。有時甚至覺得這很好。輕微的寒顫尚未消失,這也幾乎讓他感到舒適。

他聽到了拉祖米欣匆匆的腳步聲以及他說話的聲音,閉上眼,假裝睡著了。拉祖米欣開啟房門,有一會兒工夫站在門口,似乎猶豫不決。隨後他輕輕走進屋裡,小心翼翼地走到沙發前。聽到娜斯塔西婭低聲說:

“別碰他,讓他睡夠了;以後他才想吃東西。”

“真的,”拉祖米欣回答。

他們兩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掩上了房門。又過了半個鐘頭的樣子。拉斯科利尼科夫睜開眼,把雙手墊在頭底下,仰面躺著……

“他是誰?這個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人是誰?那時候他在哪兒,看到過什麼?他什麼都看到了,這是毫無疑問的。當時他站在哪兒,是從哪裡觀看的?為什麼只是到現在他才從地底下鑽出來?他怎麼能看得見呢,——難道這可能嗎?……嗯哼……”拉斯科利尼科夫繼續想,身上一陣陣發冷,一直在發抖,“還有尼古拉在門後拾到的那個小盒子:難道這也是可能的嗎?物證嗎?只要稍有疏忽,就會造成埃及金字塔那麼大的罪證!有一隻蒼蠅飛過,它看到了!難道這可能嗎?”

他突然懷著極端厭惡的心情感覺到,他是多麼虛弱無力,的確虛弱得厲害。

“我應該知道這一點,”他苦笑著想,“我怎麼敢,我瞭解自己,我有預感,可是我怎麼竟敢拿起斧頭,用血沾汙我的雙手呢。我應該事先就知道……唉!我不是事先就知道了嗎!

……”他絕望地喃喃低語。

有時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呆呆地只想著某一點:

“不,那些人不是這種材料做成的;可以為所欲為的真正統治者,在土倫擊潰敵軍,在巴黎進行大屠殺,忘記留在埃及的一支部隊,在進軍莫斯科的遠征中白白犧牲五十萬人的生命,在維爾納說了一句語意雙關的俏皮話,就這樣敷衍了事;他死後,人們卻把他奉為偶像①,——可見他能為所欲為。不,看來這些人不是血肉之軀,而是青銅鑄就的!”

突然出現的另一個想法幾乎使他大笑起來:

“一邊是拿破崙,金字塔②,滑鐵盧③,另一邊是一個可惡的十四等文官太太,一個瘦弱乾癟的小老太婆,一個床底下放著個紅箱子、放高利貸的老太婆,——這二者相提並論,即使是波爾菲裡·彼特羅維奇吧,他怎麼會容忍呢!……他豈能容忍!……美學不容許這樣,他會說:‘拿破崙會鑽到‘老太婆’的床底下去!唉!廢話!……’”

①指拿破崙。一七九三年十二月十七日拿破崙在法國南部的土倫擊潰了敵軍;一七九五年十月十三日拿破崙血腥鎮壓了巴黎的保皇黨起義;一七九九年十月拿破崙為了奪取政權,把一支軍隊丟在埃及,偷偷地回到巴黎;一八一二年拿破崙在俄國被擊敗後,曾在波蘭的維爾納說過這麼一句話:“從偉大到可笑只有一步之差,讓後人去評判吧。”

②一七九八年法軍與埃及統治者的軍隊在埃及亞歷山大港附近距金字塔不遠的地方作戰。戰爭開始時,拿破崙對士兵們說:“四十個世紀正從這些金字塔上看著我們!”

③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拿破崙在比利時的滑鐵盧村附近與英普聯軍作戰,大敗;拿破崙被流放到非洲的英屬聖赫勒拿島。

有時他覺得自己好像在說胡話:他陷入了熱病發作時的狀態,心情興奮極了。

“老太婆算什麼!”他緊張地、感情衝動地想,“老太婆,看來這也是個錯誤,問題不在於她!老太婆只不過是一種病……我想盡快跨越過去……我殺死的不是人,而是原則!原則嘛,倒是讓我給殺了,可是跨越嘛,卻沒跨越過去,我仍然留在了這邊……我只會殺。結果發現,就連殺也不會……原則?不久前拉祖米欣這個傻瓜為什麼在罵社會主義者?他們是勤勞的人和做買賣的人;他們在為‘公共的幸福’工作……不,生命只給了我一次,以後永遠不會再給我了:我不願等待‘普遍幸福’。我自己也想活著,不然,最好還是不要再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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