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想了很久,除了我,都不知道能邀請什麼人來參加,這才算是正式的葬禮;最後一條簡訊是端木芳的,很簡單:“最近好嗎?”一那次通話之後,我們經常這樣時不時問候對方。
猶豫了片刻,我還是在手機上按下了一句:“小芳,可不可以拜託你幫我一個忙?”
端木芳會發條簡訊給蘇遠智,告訴他幾個在廣州的老同學晚上出來一起泡吧,問他是否加入。他的回覆是:“不去了,明天要早起,去大使館有事情。”——小芳隨後把他的回覆簡訊轉發給了我。這條回答的完美程度簡直天造地設,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好吧,去大使館,他兩個小時前還告訴我這幾天必須從早到晚地待在實驗室。
陳嫣突然間推開了我的門:“南音,出來,現在全家人有事情要商量。你爸爸剛從外面回來,就說要跟大家講一件事,他臉色真難看,我怕是西決的官司出了什麼問題……”但是她把“問題”的“題”字小心翼翼地嚥了回去,可能是覺得句子一旦說完,壞事就成真了。
我們都聽到了姐姐尖叫的聲音蓋過了電視新聞:“狗孃養的!什麼叫不幹了,離開庭沒多久了他說不幹就不幹了?當律師的這麼不守信用是什麼道理啊,他活得不耐煩了吧……”樓梯下到一半,我看到雪碧乖巧地拿起遙控器把電視變成了“靜音”,於是姐姐的聲音就更通行無阻。
“東霓,現在說這些都是沒用的。”小叔無奈地對著姐姐的方向揮了揮手,像在講臺上維持秩序那樣,“我們商量怎麼辦吧。西決不能沒有律師。”可是一不小心,揮手的時候帶翻了茶杯。北北非常配合地衝著那一地的茶葉和水跡爬了過去。
陳嫣從我身邊飛速地奔下去,一把撈起北北。我慢慢地在樓梯中間坐下來,把臉龐擱在扶手的間隙處,我覺得很好。爸爸臉色鐵青,點菸的手指在抖:‘他說他也是實在平衡不了很多關係所以沒辦法—那家醫院,因為現在基本上輿論都是同情西決的,都在罵醫院,跟醫院關係非常好的幾個製藥公司,偏偏也是他們律所的大客戶,製藥公司也不想醫院的名字天天上報紙還都是負面的新聞,可能也給了這個律師些壓力……”
“能有什麼壓力?”小叔苦笑,“無非就是錢。給西決辯護一個刑事案子拿不到多少錢的,為了這個得罪一年送他們幾百萬甚至更多的大客戶自然是不划算。”
姐姐似乎是使盡全身力氣地把自己砸回沙發裡,頹然地看著陳嫣忙碌地清理地板上的茶葉。陳嫣把沽滿了茶葉的抹布捏在手裡,嘆了口氣:“現在罵他也沒有用。都想想辦法,怎麼能給西決再找個好律師來吧。”
一片死寂。然後爸爸說:“這個律師倒是跟我說,他不做了,給我介紹別人,他說他保證……唉,我現在都不知道我該不該相信他,不管怎麼說,新來一個律師對西決的案子的情況也不算熟啊。”
媽媽牽著外婆的手,從浴室裡走出來—兩週前,外婆在一夜之間,忘記了如何做“開啟水龍頭”的動作。她穿著衣服站在沒有水的花灑的下面,像個孩子那樣盯著水龍頭上的紅藍色塊,當媽媽過了很久沒聽見水聲,推門進來的時候外婆如釋重負地轉過身,蒼老的食指稚拙地指著花灑說:“它空了。”所以現在,我和媽媽,有時候也加上姐姐和雪碧,我們幾個輪流照顧外婆洗澡,讓她相信花灑其實並沒有空。
外婆完全不知道滿屋子的人都在談論什麼。我不清楚媽媽是不是很慶幸,因為要帶著外婆回去她自己的房間,她也可以裝作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們穿過所有人的安靜,開啟了外婆的房門。我看到爸爸眼睛裡,有什麼東西暗淡了——也許爸爸和我想得一樣吧。媽媽會自然地跟外婆進去,然後有的是理由在裡面待上很久,她要幫外婆換衣服,吹頭髮,也許臨睡前,還必須陪她聊聊天—於是她可以再一次地不介入全家人的討論,表示自己跟哥哥的事情完全無關。
可是媽媽突然間從外婆的屋裡折了回來,她站在客廳中央,有些突兀地仰頭,看了看坐在樓梯上的我。別人都坐著,只有她緊張而僵硬地站著,頭一次,她允許自己跟這個家格格不入。她像看星星那樣,用力地仰著臉尋找我的眼睛。小叔在一旁疑惑地猶豫要不要提個問題,她看準了我,淡淡地說:“去問問蘇遠智的爸爸。”
“媽媽?”我放下了託著腮的手。
“他爸爸是個律師,一定有辦法的。這個時候,只能去問他。南音,”媽媽叫著我的名字,卻把眼睛看向了爸爸,“先讓南音去找他,其實更合適,比你出面要好得多。”
她丟下這句話,重新垂下了頭,拋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