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一定會在那裡等待著小熊。”
“小熊的姐姐,為什麼把他丟下啊?”她講話似乎有點費力,也許是荒廢太久了。
“她沒有把小熊丟下,她只是讓小熊等她回來。”
“她到哪兒去了?”她的眼睛裡一片澄明。
“臻臻,你認得我麼?”間這個間題的時候我心裡懷著一種非常奇妙的期待,我希望她只記得,我是一個講故事的人。
她開始專心致志地咬手指了。也許這真的是一個很難的問題。
我耐心地,用力地看著她的臉龐,似乎這麼多天以來,種種絕望的盼望在這個瞬間找到了冠冕堂皇的出口。我沒注意到門開了,我沒注意到走廊裡那些無意義的喧囂湧了進來。我沒—但我還是注意到了他就在我和臻臻身後,迦南。
他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接著,再看臻臻。然後他笑了,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明亮,只是他目光猶豫了片刻,他不知該把這笑容給誰。
“臻臻剛才和我說話了。”我告訴他。
“臻臻,你也來跟我說句話……”他把身子略微彎下去,可是臻臻似乎覺得很為難,只是繼續努力地咬著散發橙子味道的手指,但跟往日不同的是,她用眼神專注地回應著他。
“也許等我再給她講一點故事,她還會問我問題的,你讓我試試。”我說話的時候沒有看他的臉。
“我進門的時候聽見了,你們在討論劇情。”他直起身子,還沒脫下來外套,周身都帶著外面冬天的氣味。
“那,我走了。”——其實我也並沒有真的想走,我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既然已經說了,就不能站在那裡不動。於是我輕輕地跟臻臻說了句再見,她非常懂事地退後了兩步,重新撿起她的橙子和鑰匙,在一瞬間變回了那個自閉症兒童。
門在我身後關上的時候,我終於可以沿著走廊裡的光線走到等候區的椅子旁邊。我坐下來,一束斜斜的灰塵在我眼前自得其樂地跳舞,我對自己尷尬地微笑了一下:不管怎麼說,我今天看到他了。我看了一眼。
有一隻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後,那感覺類似於小時候,被班裡同學冷不防推到臺階下面—因為身體在莫名其妙地失去平衡,不過在跌落的錯覺還未消失的時候,我就明白髮生了什麼。橫闖進視野裡的,那片深藍色和白色相間的格子我見過的,那件衣服剛剛還搭在我身後的靠背上,還帶著我的溫度。
他的雙臂緊緊環著我——他要擁抱人的時候總是那麼不知輕重,所以讓我想起惡作劇的小學生。我的腦袋抵在他的脖頸上,他手掌用力按著我的後腦勺,好像這樣就可以遏制我的掙扎。他的聲音直接從我頭頂貫穿進來,我那個被明亮陽光弄得有些遲鈍的腦子變成了一個空蕩蕩的閉塞場所,他說的每一句話都隱約激起了回聲,因此有種鄭重的感覺。
他說:“對不起。
我說:“對不起什麼?”
他說:“那天,要你滾。”
我說:“沒什麼。其實你本來就應該討厭我的。”
他說:“南音。離開那個人吧。等這個官司完了,我們一起走。”
我說:“我們會被大家追殺的,你家的人,還有我家的,還有……”我原本想說還有蘇遠智,但是,我真的不確定了。
他說:“那就讓他們追殺。寡不敵眾的時候,我替你擋刀,我先死。”就在此刻我突然想起來,去年大地震的那天,我對蘇遠智說:“愛情應該是兩個人永遠開心地一起打家劫舍,而不是一起躲在暗處唯唯諾諾地分贓。”真的是現世報。我又一次成功地逗笑了自己。
我看見天楊站在樓梯拐角。她總是可以靜靜地在樓梯拐角出現,就好像她是從對面的牆壁裡若無其事地走出來的。她注視著擁抱著的我們,滿臉節制的哀慼。
晚上,我在幾分鐘內接到了好幾條簡訊。一條是江薏姐的,她問我寫給臻臻的故事現在有沒有結局,她說她覺得這個故事很好,她雖然不是個孩子,但是也同樣讀得進去,並且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憂傷,讓她想起大學時代看《小王子》時候的感覺—臉上一陣滾燙,我都不好意思看她下面的話了。原本,我只是在某次跟她聊天的時候問她瞭解不瞭解像臻臻這樣的小孩子是怎麼回事,就說到了那個故事,於是順手就發給她;另一條簡訊是李淵的,他說他跟幾個朋友一起,幫昭昭在永宣找了一塊墓地,昭昭家的一個親戚賣掉了一塊昭昭爸爸過去送他的手錶,付了墓地的錢,順便為昭昭刻了墓碑,週末,他們會有一個簡單的儀式,把昭昭的骨灰盒放進去——李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