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外面有聲響,瞪大眼睛一瞧,登時嚇得魂飛魄散,果然是鬼,那鬼還坐著轎子,四個紅衣人抬著那轎子,足不沾地直奔而來,嗚嗚嗚,乳孃,好可怕,誰來救救七寶……
她攥緊了那麻袋的邊沿。
一個男人倒在巷口,距離她的位置不過十步之遠。
她瑟縮了一下,看著那轎子居然停了下來。簾子略為掀了一掀。
一隻極其蒼白的手,隨意地搭在簾上,“還跑麼?”
聲音如同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一般可怖,沙啞,如同尖銳的竹尖在瓦上劃過一般刺人耳膜叫人難忍。七寶捂住耳朵,害怕地一點都不敢動彈。
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撐起身子,冷笑道:“墨淵教主,果然……哼……枉費我躲了數年,也也逃不過去!”
那轎子中的男人沒有言語,四周的屋簷上卻不知道何時多了十多名身著紅色勁裝的男子。七寶驚訝地望著這一詭譎的情景,立時從那屋簷上射出無數鉤子,硬生生將那男子整個人鉤了起來。頭,手,腿,腳,都在往不同的方向拉扯,男子一下子被高高掛了起來,懸在半空中,如同蜘蛛網上的蜘蛛。
七寶的牙齒在打顫,她硬生生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不知從何處飛過來一個身著紅色紗衣的蒙面女子,一雙雪白的手向外翻得一翻,七寶也沒看見她做了什麼,就聽得那男人厲聲慘叫。
“叛族者死——”
那男人的全身骨骼,都扯得節節裂開,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可怖的碎裂的聲響。七寶緊緊閉上眼睛,看也不敢再看一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手落在了她的頭上。
啊——七寶尖叫,以為鬼抓住了自己,她一下子蹦起來,半天卻沒任何動靜。
呃?天亮了,她看看自己,竟然是躺在床上,外面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明媚而溫暖,一點也不像冬天的陽光,她做夢了?
難道昨天是在做夢?好可怕的夢!
七寶從床上下來,心有餘悸。
咦,七寶站在水缸前,為什麼臉上紅撲撲的一大片,好像昨天晚上被鬼捏了一樣,好嚇人……
四
白日裡,七寶將自己的夢境告訴乳孃,乳孃聽了一言不發,陰沉著臉繼續納著手中的鞋底,一針一針倒好像要將那鞋底納穿,好可怕,七寶目瞪口呆地看著乳孃幾乎是堪稱兇狠地在一針捅進去,一針抽出來,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前所未見。
七寶抓了抓腦袋,難道說乳孃昨晚也做夢了?
她也夢到鬼了嗎?想不通啊想不通,七寶有一個習慣,想不通的時候就不去想了,她繼續挎著個小籃子出門,但是今天乳孃半句話都沒有說,甚至沒有關照她早點回來。好怪——
七寶挎著小籃子走在上工的小路上。
路過裁縫鋪子的時候,七寶還是停下來,偷偷趴在柱子旁邊看了又看。
裁縫鋪子裡面的掌櫃正在忙碌著,一個美婦人帶著一個跟七寶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正坐在店裡等候。那小姑娘不一會兒就坐不住了,掌櫃指使夥計給她試穿外衣。雪白的底衣,配上櫻桃紅的夾襖,十分可人,小姑娘模樣甚是可愛,穿著新衣裳在轉圈圈,惹得她母親不斷輕笑,那夥計也滑稽地跟著她打著轉。
七寶的小爪子趴在紅色的柱子上,偷偷向裡面張望著,看了一小會兒就挎著小籃子,垂頭喪氣地走了。
“這孩子還真的很有趣——”海藍坐在茶軒的二樓,將這一幕收進眼底。
“你就不該總拿她取樂——”賀蘭雪的眼睛也跟著那小女孩的背影,眼底微微黯了黯,既然生計艱難,為什麼不肯收下那碎銀子呢?
“這世道,真是奇怪了,你賀蘭公子站在雲端之上,何時替人家憂心過了——”海藍故意拖長音調:“當年大師傅都說你,是個看似有情最是無情之人,教你多多關心世間人之疾苦,你都充耳不聞,怎麼今天倒好意思責備起我來了。”海藍抿了一口茶水,齜牙咧嘴地道:“這什麼鬼茶葉,真叫糟糕。這麗水城真好沒意思,早知道就不來了……”
賀蘭雪也不理會他,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道:“我有些生意要處理,才來麗水城,是你自己來的,可不是我邀請你的,這時候怪得了誰?”
海藍一拍桌子,“要不是金刀那惡婆娘滿京城追著我,我至於逃到這裡來嗎!”他咬牙切齒,眼睛彎彎的弧度一下子撐開,變得十分憤慨。
賀蘭雪搖頭,“公主喜歡你,是你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