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怕朕?”
“不,奴婢是覺得——”
“那就別對朕說‘不’。”他的聲音明顯有些不悅,片刻後卻又變成一種說不清的孤寂之感。見萱兒果真低頭不語,勃長樂苦笑一聲,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你會不會覺得,天黑的時候,這宮裡就冷得像冰窖,一絲人氣都沒有。”
“不是還有很多宮女內監在陪著陛下麼?”萱兒勉強應聲,刻意忽略他語氣中的黯然和蕭索,當作沒有聽懂其中的含義。然而心底深處,她也時常有這種感覺,這熱鬧的宮裡,白日間人人都戴著一張恭順溫和的面具,雖然彼此防備著,至少還能聚在一起聊天打發時間,一到了夜裡,人們卸下了偽裝,恍若失去了保護,反而誰也不願意出來,都縮在自己的角落裡。偌大的宮裡,就像是一座死城,到處都是空蕩蕩的。萱兒總覺得,和這麼多人生活在一起,看起來熱鬧得很,彷彿處處可靠,可仔細尋思,卻是誰也靠不著,反倒不若在宮外的日子讓人安心。但這些話,她只能自己偶爾想想,卻不願意對他說心裡話,也不敢對他說心裡話。
“他們都像是會呼氣的木頭樁子,朕說一句,動一下,朕常常想,這偌大的宮裡,難道連一個會說人話的都沒有?”勃長樂目光落在萱兒柔和的側臉,不自覺探近了些,“朕只是想找個說話的人,哪怕說的都不是真心話……也不打緊。你別怕朕,自七皇弟死後,朕身邊連一個可以說話的都沒有了。”
萱兒抿抿嘴唇,覺得喉嚨中有些火辣辣的刺痛感,他竟對她說這些,他憑什麼對自己說孤單,他奪走了她的娘,她什麼都沒有,可如今他卻堂而皇之來對她說這些!嚥下所有的乾渴,萱兒的語氣飽含說不清的澀意:“陛下有什麼話,可以對太妃說……對太后說……奴婢配不起。”
黑暗中,勃長樂的面容微微一變,但瞬即平靜下來,想要前傾的身子也退回原處。“你心裡一直恨朕是不是?對太后……你一直——”他靜靜地用目光描摹著萱兒的輪廓,眼前彷彿現出她平時那笑起來彎彎的眉眼,那上翹的嘴唇,他的眼神充滿了壓抑的炙熱,神情卻是萬分的平靜,兩相比較之下,更顯得奇特萬分,過了半響,他才接下去慢慢說道:“你進宮的時候,朕就常常在想,到底為什麼你這麼開心,一直在笑,一直在笑。易地而處,朕絕不會過的像你那樣從容開心。”
萱兒的身形已經凝住不動,似乎連呼吸都停住了,勃長樂也幾乎以為她不會回答,過了很久,黑暗中慢慢響起一句輕飄飄的話:“陛下不會懂的。不管萱兒自己有多不開心,有多難過,也只能躲起來哭,面對別人的時候一定要笑,一定要笑,不然一定會惹人討厭。”
勃長樂心中微微一動,忍不住脫口說道:“這樣,不是過的很辛苦麼……”萱兒始終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她彷彿變成了一尊美麗的石像,長久地沉寂著,不願意再開口說一句話,或許對她而言,已對這個皇帝說的太多。勃長樂卻絕不願意讓她這樣沉默下去,他想要知道她如何生活,非常想要了解她的一切,但如何才能撬開她的嘴,讓她願意對他吐露心聲呢?慢慢地,勃長樂的心間騰起一個模糊的念頭,在片刻之間已有了輪廓,他想到了一個絕好的主意。一個人想要探聽別人心中的秘密,最快的法子,是用自己的秘密來交換……然而,他頓住了呼吸,定定看了萱兒半響,她是否值得呢,是否值得他對她這樣用心,這個念頭不過轉了一轉,便已得到了答案,他想要她,渴望得到她的念頭壓過了一切的不安,等他回過神來,心已經代替他先行做出了決定:“朕跟你不同,不怕惹人討厭,就算朕很聽話,很乖巧,也不會有人給朕一點溫柔和憐憫,朕也不需要哪些。”
萱兒聽著他在暗夜中說話,不知為何,忐忑恐懼的情緒漸漸消退,反而有一種奇異的輕鬆,所以她沒有再拒絕,反而安靜地聽了下去。
“朕的親孃,一直都沒有把眼睛放在朕身上,”勃長樂的聲音有些僵硬和冷澀,卻還是接下去說道:“她的眼睛像是不會轉彎,一直充滿熱切地盯著父皇,她對朕說的話,永遠只是‘好’,‘對’,或是‘不對’,‘不行’,朕什麼完成父皇的要求,什麼時候就能得到一聲好,什麼時候想要她抱一抱,想要跟她說說話,什麼時候得到的就是不行,不成體統。朕不是她的兒子,只是她將來的希望。”勃長樂回憶起過去,不過是輕蔑地挑起嘴角,像是在嘲笑梅太妃對先皇的痴心,又像是對過去天真的自己充滿了厭惡。
“至於太后——”勃長樂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如何用最恰當的語句來表達,“朕從小就知道,雖然她撫養朕,卻不是親孃,這些事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