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水宓可鬆了口氣,撩起裙角,忙奔上曲橋。徐府什麼都好,就是地方太大,找個人像在海底撈針。跑下了彎彎曲曲的石橋,又得沿著湖畔往楊柳樹跑去,她喘吁吁道:“請問……是你!”正在樹下的男孩拿開蓋在臉上的詩集,正是昨兒個夜裡那個叫向陽的男孩。
“誰教你胡亂闖進我的地方?”雖然才十四、五歲,可面無表情的功夫做起來也夠嚇人的。他的臉蛋尚有孩子氣,但輪廓有些深刻,看得出來將來是個俊雅的大人,可就是有些奇怪,像是她曾遠遠瞧過的蠻夷人“瞧!有什麼好瞧的?沒瞧過我嗎?”男孩顯得有些暴怒。
“不,我只是……”霍水宓吞吞吐吐的,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發火。
“只是什麼?只是瞧我跟爹不相似嗎?”男孩的目光變得銳利。“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在爹面前嚼舌根,就算你是爸的人,我也不會放過你,你聽見了沒有?
“我……”一時教這孩子的氣勢給懾住了。她甚至不懂她要嚼些什麼舌根?只是想問個路而已。
徐向陽爬了起來,赤著的腳趾頭原是繫著一條釣線的。他一把扯開,逼近受驚的霍水宓。
“你可知道先前我在做些什麼嗎?我在釣魚,沒放魚餌,魚自然不會上鉤,你說,我若放了條大魚餌,它們可會不會自動撲上來?”野蠻的笑意展露在嘴旁,趁著霍水宓沒來得及反應,一把推她落進湖泊!
“啊!”霍水宓嘴才要張開,湖水猛然灌了進來,害得她拚命咳著、拍打著水面。
她的雙足就不到地!
她會活活給淹死在這裡頭!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她什麼也沒做啊!為什麼?
因為她出身寒門?
“咱們身為女人的能做些什麼呢?這是你的命啊。小水宓。”腦海中忽地浮起娘臨終前的感慨。
這真是她的命嗎?只因她身為女人?
她急切得無法呼吸,溼重的衫子拖她往下沉……
“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爹不想賣了你,可誰教你是女人,來財要飯吃,咱們一家三口要飯吃,水宓,你不會怪爹狠心吧……”老淚爬滿了懺悔的臉上,因為他始終知道女兒狠不下心怪罪他。
為什麼?
“來來,快吃下去,別教你姐姐瞧見,要是瞧見咱們在吃肉,她要搶,你可千萬別給她,你是咱們的命根子,需要營養;她可不是,她是潑出去的水!”那夜,她餓極爬起床來,親眼瞧見二孃一大盤的粉蒸肉淨往來財嘴裡塞去。
究竟為什麼?
“那姓徐的向來不聽女人話。你認為在你跟我之間,他會選擇誰?我可是個極有用處的長工,而你呢?你懂什麼?”就連調戲她的男人也有恃無恐。
為什麼女人合該就是這種命?她逆來順受也是一種罪嗎?她恪受親孃遺命,這也是一種錯嗎?她盡心盡力想討每個人歡心,當個傳統婦女,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她?
為什麼?
“喂!”
意識在虛無間飄渺,她看見苦命的孃親在天上多開心,不必為懦弱的爹爹操持家計,不必見到這世上對女人所有的不公。她也去,好嗎?陪著娘在天上,不再受人欺負……她不要了,她真的不想要再待在世間了……
“喂!你可別哭啊!怎麼動不動就學那小娃兒哭?”粗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滲透了她的知覺。娘不見了!不見了!她瞧見娘轉身走了,嘴裡噙著笑走了。
為什麼要拋下她?因為她還沒受夠身為女人的苦嗎?
“別再哭了!我就說女人是淚灑子吧,成天淨是哭哭啼啼的,不是把你給救上來了嗎?”飽含焦灼的聲音又跑進她的意識裡,涼冰冰的手輕拍她的臉頰。
她勉強張開沉重的眼皮,一串接著一串的淚從眼眶裡拚命地滾落下來,流不止。
眼的正上方是藍天白雲,還有一張孩子氣的面容。
“你總算醒啦!”徐向陽迅速縮回他的手,哼了一聲,撇過臉去不再瞧她。“我可不是有心救你,是怕爹找我算賬,‘迫不得已’才下水救你的。”
雖然淚眼婆挲的,霍水宓卻也瞧見他一身溼答答的,一束黑髮貼在頰上。是他救了她嗎?
“那麼,我還活著嘍?”還得活在這世上忍受身為一個女人的苦。
徐向陽轉頭瞧了她一眼,又哼了一聲:“別說得那麼不甘情願。誰知道你不會游水?連三歲小孩都懂,蠢女人!”害他還不得不跳進湖裡救她。幸虧她不如一般女子那麼有“重量”,不然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