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財”的美名。第三,他們自己一身的不乾淨,哪裡還會挑別人的毛病?自然特別能容人。何況他們是從最底層上來的,也最懂得世態炎涼和人間疾苦,知道人們追求什麼懼怕什麼,要收買人心,總是能夠到位。有此知人之心容人之度,再加上豪爽豁達出手大方,便不愁買不到走狗僱不到打手,也不愁沒人擁戴沒人輔佐。一旦天下大亂烽煙四起,更不難趁火打劫亂中奪權。劉邦便正是這樣的人。
劉邦的最後獲勝,並非沒有道理。
有句老話,叫“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劉、項的得失,確實應該從人心上去考察。
那麼,他們兩個對人又怎麼樣呢?
大體上說,項羽關心人,劉邦信任人。
關心和信任原本都是可以得人心的。但問題在於,項羽關心人,關心不到點子上。劉邦信任人,卻是信任到極點。前面說過,陳平這個人,是有“盜嫂受金,反覆無常”之嫌疑的。至少他的收受賄賂是一個事實。然而劉邦只是找他談了一次話,便給予他高度的信任。劉邦問陳平:先生起先事魏,後來事楚,現在又跟寡人,難道一個忠實誠信的人會如此三心二意嗎?陳平回答說,不錯,我是先後事奉過魏王和項王。但是,魏王不能用人,我只好投奔項王。項王又不能信任人,我只好又投奔大王。我是光著身子一文不名逃出來的,不接受別人的資助,就沒法生活。我的計謀,大王如果覺得可取,請予採用。如果一無可取,就請讓我下崗。別人送給我的錢全都沒動,我分文不少如數交公就是。劉邦一聽,便起身向陳平道歉,還委以陳平更大的官職。後來,陳平向劉邦建議用銀彈在項羽那邊行反間計,劉邦立即撥款黃金(銅)四萬斤,隨便陳平如何使用,也不用報銷(恣所為,不問其出入)。結果,陳平略施小計,果然弄得項羽疑心生暗鬼,對范增、鍾離眜等心腹之臣都失去了信任。
二 項羽的毛病(7)
這就不僅是用人不疑,而且是豁達大度了,與項羽的小心眼兒正好相反。劉邦為人,確實大方。這種大方也許在他老媽加倍替他償還酒債時就已培養起來了,但更重要的應該說還是因為他“其志不在小”。他要攫取的,是整個天下,當然也就不會去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更不會去計較那幾個小錢。為了這一“遠大目標”,他也能忍。比方說,剋制自己的慾望。公元前206年,劉邦自武關入秦,進入咸陽。面對“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他不是沒動過心。樊噲勸他出宮,他連理都不理。這也不難理解。一個小地方來的痞兒,見到如此之多的奇珍異寶、如花似玉、金碧輝煌,哪有不眼花繚亂、心神恍惚的道理?只怕喉嚨裡都伸出手來了。但聽了張良一番逆耳忠言後,他毅然退出秦宮,還軍霸上,而且乾脆人情做到底,連秦人獻來犒勞軍士的牛羊酒食都不接受,說是我們自有軍糧,不忍心破費大家,弄得秦人喜不自禁,惟恐劉邦不能當秦王。劉邦這一手,幹得實在漂亮。比起後來項羽在咸陽大肆掠奪殺人無數燒城三月,顯然更得人心。
劉邦能剋制慾望,也能控制情緒。公元前203年,韓信攻下齊國七十餘城,偌大一塊地方,都成了他的地盤。手上有這麼多本錢,韓信便想同劉邦講價。他派人送信給劉邦說,齊人偽詐多變,是個反覆之國,南邊又與楚國接壤。如果不立一個假王來鎮守,只怕形勢不定。當時,劉邦正被項羽的部隊團團圍在滎陽,太公和呂氏也都在項羽手裡,一肚子氣正沒地方發。一看使者來信,不免火從心底起,怒向膽邊生:王八蛋!老子困在這裡,天天等你來救,你他媽的卻要當個什麼假齊王!便破口大罵。張良和陳平心知這時得罪韓信不得,便暗中踹劉邦的腳。於是劉邦接著又罵:沒出息的東西!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平定諸侯,那就是真王了嘛,當的什麼假王!這樣一種隨機應變的功夫,項羽是沒有的。這樣一種剋制自己的能力,項羽也是沒有的。這事要擱在項羽身上,他肯定二話不說便立馬去殺人,而且非親手殺了韓信不可。
這就不是性格問題了。沒有誰會有“忍”的性格,忍都是逼出來的。有兩種忍。一種是在強權強暴面前不得不忍氣吞聲。這與其說是忍耐,不如說是無奈。打又打不贏,拚命又沒有本錢,不忍,又能怎麼樣呢?這就不能算是忍了。真正的忍,是在想做而又可做的前提下忍住不做。比如明明想佔有秦宮的財寶、女子,也佔有得了,卻自動放棄,這就非常不易。顯然,只有這樣一種忍,才是真正的忍。也就是說,真正的忍,是自己戰勝自己,是自己對自己下手。忍,心字頭上一把刀,是拿刀子戳自己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