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勤勉外,其他都很放任。於是劉邦從小就好吃懶做,遊手好閒,也不怎麼把家裡的錢當錢,就連本朝太史為他做傳時,也不得不承認他“好酒及色”,“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大約那時他整天不過是在到處閒逛,或在酒店裡和一些同樣不三不四的男女吃吃喝喝,打情罵俏,其實是個混混。後來,總算謀了個“泗水亭長”的差事。秦制,十里為亭,十亭為鄉,則亭長比村長高半級,比鄉長低半級,是個相當於公社生產大隊長的基層幹部,而且還是試用的。這種差事,算不得官,只能算是吏,而且是小吏。權不大,事不少,好處不多,麻煩不少,一般體面人家子弟不屑於做,老實巴交的莊戶人家又做不了,最合適劉邦這樣的痞兒和混混去做。劉邦當了亭長以後,除發明了一種竹皮冠,裝模作樣地戴在頭上外,倒是沒有什麼官架子,依然嬉皮笑臉,吃喝嫖賭,而且經常在酒館裡打白條賒酒吃。劉大媽心疼她這個小兒子,常常去幫他還酒債,而且總是加倍地還錢。於是劉邦在鄰里鄉間,便博得一個“大度喜施”的美名,很有些人緣。
這就多少和項羽有些相似。項羽和劉邦,少年時都不是什麼聽話守規矩的乖孩子,只不過大約項羽是個紈絝而劉邦是個地痞而已。《史記》說項羽“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①。項羽的叔叔項梁便很有些惱怒,因為貴族是很重視子弟教育的。項羽說,學會了寫字,不過可以記下別人的名字,有什麼用?學會了劍術,也不過戰勝一人而已,不值得學。要學,就學可以戰勝千萬人的。項梁想想也有道理,就教他兵法。項羽這才大喜。不過,學得也不認真。略知其意後,就不肯再深入了。於是就連兵法,項羽也沒有學完。 。 想看書來
一 貴族與流氓(3)
世界上的事總是這樣。一個人,如果後來成了個人物,則他小時候的優點固然是優點,即便是缺點也無妨看作優點。劉邦、項羽的不愛讀書學習,自然都成了“胸有大志”的表現。的確,學術學術,學問只是術,不是道。道不是可以學得來的。治學者學問再多,也只能為人臣。得道者學問再少,也可以為人君。就拿陳勝來說,學問也不多吧?卻有“鴻鵠之志”,這才喊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話。歷史上有哪個學問家喊出這句話呢?沒有。學問多的人都不敢造反。敢造反的,即便有點文墨,也充其量是個“不第秀才”。“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這話說得並不錯。
所以劉邦、項羽這兩個不學無術的傢伙,便都有和陳勝一樣的念頭。秦始皇遊會稽山時,項梁帶了項羽去看熱鬧。誰知項羽一看,便脫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也!”嚇得項梁連忙捂住他的嘴巴。劉邦因為替政府辦差,去過咸陽,看到秦始皇的排場,也曾喟然太息說:“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現在想來,那時候人的思想也真是“解放”,這樣該殺頭的話也敢講出來。當然,項羽是脫口而出,劉邦則多半是私下裡嘀咕(此亦為劉邦不如項羽英雄的證明),但敢想,就不易。這大概因為中央集權的專制體制真正建立以前,人們的思想相對還是比較活躍的。何況那時你爭我奪已經多年,秦始皇的江山也是從別人手上奪來的。那麼,和尚摸得,我摸不得?這皇帝你嬴政當得,我劉邦、項羽就當不得?顯然,只有當不當得上的問題,沒有能不能想當的問題。所以後來蒯通才敢對已經當了皇帝的劉邦說:那時節,磨快了刀子想幹陛下這營生的人,多著哪!劉邦聽了,也只是笑一笑,因為他知道蒯通說的是實情。
不過,如果我們把陳勝、項羽、劉邦三個人的話放在一起比較一下,還是能品出不同的味道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充滿了挑戰性。而且挑戰的物件,已不僅是秦王朝,而是命運,因此有一種不認命、不信邪的精神,也因此在三說之中格調最高。至今我們讀到“壯士不死則已,死即舉大名耳”這樣的句子,內心還很是崇敬。一個用賈誼的話來說是“甕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的人,能說出如此不凡的話,是很讓人敬佩的。陳勝的失敗,主要在於太沒文化,因而在突如其來的勝利面前,完全不知所措,以為自己真為命運所垂青,不知真正的、最後的勝利其實來之不易,結果只做了六個月的王,便身首異處、一敗塗地了,正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但他在不公正命運前的奮起一搏,卻像流星一樣照亮了天空。雖然短暫,卻也輝煌。
項羽的話,則充滿英雄氣概,說得乾脆利落:“彼可取而代也!”那口氣,就像囊中取物一樣。在項羽眼裡,那位統一了全中國的“始皇帝”也沒什麼了不起,甚至只配稱作“彼”,而且隨隨便便就可取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