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不得……啊——”
金兵此時正貼緊冰冷的崖壁,小心翼翼地沿著彎彎曲曲的險道,向前挪動著。在如此險道行軍,謹慎唯恐不及,哪裡經得如此慌亂的擠壓騷動?這一亂,當即將兩名金兵擠得失足墜崖,從深谷傳出絕望的慘叫聲,令人頭皮發麻。
待後隊的王伯龍好不容易整肅軍隊之後,得到的回報差點沒將他的鼻子氣歪——襲擊者,居然只有一個人。
阻擊金兵的確實只有一個人——梁興。
當部隊全部安然穿過險道之後,張銳提出要留下幾個人阻擊追兵。以便讓全隊安然抵達十里外的靜陽寨。梁興頭一個報名。他的理由充分得令人無法拒絕:仇人王伯龍就在身後緊追不捨,即是危機,也是機會,若能一擊斃之,大仇可報。
王伯龍破黑崖山寨,封殺寨主焦文通以下二十餘寨兵之事,張銳也有耳聞。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趙梃本也想留下,卻被張銳一口回絕。在從天樞城出發之前,張銳曾得狄烈親自交待,這個叫趙梃的宗室子弟,一定不能有任何閃失。之前梁興、趙梃幾人破圍報信之事,已經令張銳很是後怕了一陣。如何還能再讓這少年留下冒險?
張銳最後留下包括梁興在內的三名獵兵阻敵,再留下一名寨兵做為撤退時的嚮導,然後將背後的火槍解下交給梁興:“就讓它替你狙殺敵軍,擊殺仇敵吧。”
梁興興奮接過,緊緊握住火槍光滑的槍身,用力點頭。
臨別之際,張銳面色鄭重地道:“完成斷後任務之後,你們要甩開一切。立即撤向靜陽寨。無論如何也不能被金兵纏住。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無法擺脫金兵的追擊,我們可能會立即斷橋……你們要有所準備。”
五人默默點頭。梁興與獵兵們一臉堅毅,那寨兵則是一臉木然。
這條險道的盡頭地形如同其道一般,狹隘窄仄,很不適合埋伏。如果放一名弓箭手在這裡,只怕還沒放上幾箭,就會因扭腰發力,動作幅度過大,身體失衡而掉下山崖。這也是金兵沒想到會有伏擊的原因,金兵以已度人,以為弓箭手不能埋伏,那就沒事。卻不知弓箭手沒法做到的事,並不代表火槍手就不能做到。
現在梁興就像一名在險峰採藥的太行採藥人一樣,整個身體傾出懸崖,腰間栓著長繩,雙足勾牢突出的岩石,手上端著張銳送給他的火槍,在山澗狂嘯的朔風中微微晃動。
火槍的操作很簡單,以梁興的能力,很快就學會。在鐵壁關寨待著的這近半個月時間,梁興表現出極高的射擊天賦,令自栩槍法不錯的張銳也為之驚歎不已,最後只能將之歸結為他就是像軍主狄烈所說的那種人。在教導營學習時,狄烈在指導學員們射擊訓練時曾說過:有一種人,雖然是第一次摸槍,但卻能一槍上靶,甚至命中紅心。這是天生對槍械射擊無比敏感的人,如果給他一把好槍,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狙擊手。
很顯然,梁興就是這種人。
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凌晨之戰時,梁興借張銳的火槍朝王伯龍打了一槍,如果再低上半分,這位生死大仇敵就妥妥地見閻王了。
梁興這個連火槍都沒資格配備的編外人員,槍法卻得到了獵兵們一致肯定,同時他又有“飛虎”之稱,擅於攀巖越險,所以這懸崖垂掛,居高臨下狙敵的任務,自是非他莫屬。其餘三名獵兵,則輪流替他裝填彈藥,四支火槍輪番射擊,足以保持火力不斷。
此時險道上出現了一幕奇景:獵兵這邊僅僅憑著四支輪流射擊的火槍,就將近三百名金兵牢牢壓制在半道上,進退維谷。但有從山道拐彎處欲強行透過的金兵,只要一露頭,等待他的就是一聲槍響,然後自由落體……
金兵被堵在半道上足足半個時辰,寸步難行,更付出了十一條性命。殘酷的現實直逼心理防線,最終王伯龍不得不打消強渡的念頭,將擁擠在險道上的金兵全部撤回,只留下兩個哨探觀察動靜。
就是到了這個份上,王伯龍也沒氣餒。反正天色還早,大家就耗下去吧,不信你還能跟咱頂到天黑不走了。事已至此,想追上敵兵大部隊是沒指望了,但這幾個阻擊者卻不能放過。這不僅僅是因為對手給他造成了慘痛損失,還因為對方手裡有自己此行志在必得的東西……
晌午時分,亂山深處,很突兀地傳來三聲爆響。抬眼望去,可見天際厚厚的雲層下,三點菸花旗火沖天而起,閃了幾閃之後,慢慢消散。
這是約定的訊號,獵兵都全員已安全退至靜陽寨。
幾乎被寒風吹凍成冰棒的梁興。終於完成了阻敵任務。可以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