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應該感激才對,但是他的憤怒卻遠比感激更強烈。
那個殺人的劍客是他的對手,他們間的生死決戰跟別人全無關係,就算他戰敗、戰死,也是他的事。
他幾乎忍不住要衝出去,去找卜鷹,去告訴這個自命不凡的人,有些事暴一定要自己做的——自己的戰鬥要自己去打,自己的尊嚴要自己來維護,自己的命也一樣。
他還有汗可流,還有血可流,那個自大的人憑什麼要來管他的閒事!
她一直在看著他,眼中已不再有畏懼,忽然輕輕他說:“我知道你一定就是我在等的人。”
“你知道?”
“我看得出你是個好人。”她垂下頭:“因為你沒有欺負我。”
人類平等,每個人都有“不受欺侮”的權利,可是對她來說,能夠不受欺侮,已經是很難得的幸運。
她曾經忍受過多少人的欺壓凌侮?在她說的這句話中,隱藏著多少辛酸不幸?
小方的憤怒忽消失,變為憐憫同情。
她又抬起頭,直視著他:“我也看得出你需要什麼,你要的,我都給你。”
小方的心跳加快時,她又站起來,赤裸裸地站起來。
他想逃避時,她已在他的懷裡。
她笑得真是愉快極了,遠比一個釣魚的人將親手釣來的魚放下油鍋更愉快。
魚是什麼感覺?
第五章 網裡的魚
小方第一個感覺是“不相信”,他絕不相信波娃會出賣他。
不幸這是事實,事實往往會比噩夢更可怕、更殘酷。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波娃在那帳篷裡等他,並不是卜鷹叫她去的。
她的主人並不是卜鷹,是水銀。
“現在你一定已經明白這是個圈套,這位雪姑娘對你說的根本沒有一句是真話,她的聲音雖然甜如蜜,笑裡卻藏有刀,殺人不見血的刀!”
波娃就在她身旁,不管她說什麼,波娃都一直靜靜地聽著。
她忽然一把揪住波娃的頭髮,把她蒼白的臉,按在小方面前。
“你睜開眼睛看著她,我敢打賭,直到現在你一定還不相信她會是個這樣的女人!”
小方睜開了眼,她的頭替他擋住了陽光,她的長髮落在他臉上,她的眼睛裡空空洞洞的,彷彿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想。
她這個人彷彿只剩下一副軀殼,既沒有思想情感,也沒有靈魂。
就在這一瞬間,小方已經原諒了她,不管她曾經對他做出過多少可怕的事,他都可以原諒她。
水銀道:“約你的人已走了,因為他已發現你根本不配讓他出手。衛天鵬想要你替他找回黃金,我卻只想要你的命。”
她慢慢地接著道:“我敢打賭,這次絕對沒有人來救你了。”
小方忽然笑了笑:“你賭什麼,賭你的命?”
水銀也對他看著:“只要你……”
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她的笑容忽然凍結,因為她已發現地上多了條影子。
陽光從她背後照過來,這條影子就在她身後,是個人的影子。
這個人是從哪裡來的?是什麼時候來的?她完全沒有發覺。
影子就貼在她身後,動也不動。
她也不敢動。
她的手足冰冷,額上卻冒出了一粒粒比黃豆還大的汗珠。
“是什麼人?”她終於忍不住問。
影於沒有回答,小方替他說:“你為什麼不自己回頭看看?”
她不敢回頭。
她只要一回頭,很可能就會有把利刃割斷她的咽喉。
一陣風吹過,吹起了影於的長袍,她看見從她身後吹過來的一塊白色衣角,比遠方高山上的積雪還白。
小方又在問:“現在你是不是還要跟我賭?”
水銀想開口,可是嘴唇發抖,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就在別人都認為她已將因恐懼而崩潰時,她已從波娃身上翻出,踩住波娃的頭掠出了三丈,不停地向前飛掠。
她始終不敢回頭去看背後這影子一眼,因為她已猜出這個人是誰了。
在遠方積雪的聖峰上,有一隻孤鷹,在這片無情的土地上,有一個孤獨的人,據說這個人就是鷹的精魂化身,是永遠不會被毀滅的。
生存在大漠中的人幾乎都聽過這傳說,她也聽過。
卜鷹沒有追她,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用一雙鷹般的眼睛看著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