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都成!……”以他這樣一個七尺大漢,說出軟話來特別讓人心動,罵累了的她這時悄悄看了他一眼,就這一眼,劍拔弩張魚死網破的心一下子塌了下來,剛才還是血影刀光的劍鋒,卻突然化成了殉情的音樂。深淵就在眼前,房門就在身後,恰如那幅死神來臨的設計圖,房門敞開著,宴會尚未結束。恨與愛的轉換如此之快,沒有滿足的那一部分情感一下子化作眼淚,她號啕大哭,哭得驚天動地勢不可擋。哭到他生氣,哭到他不耐,哭到他害怕,哭到他——被感動。
他的決心再次被她的眼淚粉碎了。
他嘆了一聲,把她拉進懷裡:“我到底有哪點兒好值得你這樣啊?”
那天晚上他留下了。她奇怪,看上去已經倦怠無力的他竟然還有那麼可怕的力量,兩個剛剛還在絕境中掙扎的人這時好像互相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們死死地抓住對方,好像要在徹底枯萎之前抓一個殉葬者,他們從床上翻到地上,淹沒在汪洋大海般的體液中,他們被洗劫的骨架,他們虛幻的血肉,都在那片汪洋中慢慢融化。後來他身子動不了了,仍然堅持矗立著,她把身子彎下去,緊緊貼著他,她想把自己裝進去,重新變回他身上的一根肋骨。
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之前還在聽她講著故事:
東海有一隻鳥,叫做精衛……
她在講精衛填海的故事。她把我當成小學生了。他想。
但他並不知道她其實想講的是另一個故事:東海還有一種鳥,名叫意怠,和別的羽族比起來,這種鳥遲鈍無能,無法單獨生存。一定要跟同類互相牽拉著才能飛翔,一定要跟同類互相攙扶著才能站穩。這種鳥膽怯懦弱,前進時不敢在最前,後退時不敢在最後,吃東西時誰也不敢先吃,只能著等級順序,吃剩餘的殘食。它們嚴格服從著尊卑綱常,內部秩序井然,外敵無法侵害它們,也正因如此,它們很少遇到大災難,它們長久地生存了下來。
假如一株開滿香花的樹,碰上意怠這樣的鳥,又會怎麼樣呢?
她久久地看著夢中的他;心情慢慢安定下來。她覺得自己好多了;心病還需心藥治;解鈴還需繫鈴人。不過這種死去活來的感覺,她真的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他睡相很好,像個乖孩子。
46
次日清晨,陽光明媚。他醒來的時候她已把早餐做好:燕麥麵包,煎雞蛋,鮮榨水果汁,牛奶和兩盤涼拌青菜。非常豐盛,他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她穿著一件顏色絢麗的內衣,笑眯眯地看著他,眼裡充滿愛意。
陽光如同濃酒一般灑在她的肩上,在這麼美好的陽光下,她想洗去所有的陰霾,她終於明白了,他是真的愛她,面對真正的愛人,她不想有一絲的陰影。“我想跟你說一件事。”她說。
“哦,什麼?”他喝了一大口加奶的鮮梨汁,十分愜意,好像好久沒有如此愜意的感覺了。
“有件事我想來想去,還是得跟你說實話……那個……”她似乎有些猶豫,“那個懷孕的事兒……”她看到對方抬起眼睛來了,直直地盯著她,似乎有些緊張,但她還是繼續說下去,“是假的。”
“你說什麼?!”
“別這麼看著我親愛的,我跟你說……”她用盡可能動聽的聲音把事情和盤托出。
她看見他震驚的眼神慢慢暗淡下來,說白了他只是略略有點吃驚,然後很快恢復了常態。她暗暗佩服他的承受能力不同凡響。同時,也暗暗感激他的理解。
“我想,對真愛的人,不能有任何的隱瞞,所以……”她看見他站起身,扣好最後一個紐扣。“怎麼,你這麼早就走?今天不是週末嗎?”
“哦,不是跟你說過嗎?最近這段很忙,還有我父親的事……”
“那你頭暈好些嗎?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這附近有個老中醫,醫術很不錯的……”
“不不,我好多了,”他甚至微笑了一下,“車還停在你們家對面,挺不放心的。”
“好,那就走吧,路上開車小心。”她顯得很賢惠很豁達的樣子,去給他開門。順手把一小瓶治頭暈的藥放在他手中。
門關上了,她整個人仍然沐浴在幸福的陽光裡,她心滿意足。他的確是個誠實君子,感謝上帝把他賜給了我,我要感恩,她想。她跑出去,開啟十一層的外觀窗,從這裡正好能看見樓下那片空地,還能看見馬路對面的停車場。
她看見他了,他沒有坐電梯,而是從樓梯上走下去的,所以,當她走到視窗的時候,他剛剛在樓下那片空地上出現。她很希望他能回頭看一看,但他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