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自己沒有罪惡感了,他還是願意回到從前,做坦然的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那樣無論對他還是對她,可能都會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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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蘭本來是拿了藥就想走的,是胃鏡室裡傳來的一種奇怪的聲音讓她駐步。她探頭進去,一下子看見了她曾經那麼熟悉的臉——竟是那個古怪的老姑娘何小船!
若不是超人的眼毒,她可真沒法子一下子認出小船了,小船的變化,照她看來就是戲文裡唱的“伍子胥過昭關一夜之間白了頭”,怎麼一夜之間,那個雖不漂亮但還顯得豐腴自信的老姑娘變成了一個乾巴小老太太?!那個小老太太半張了嘴,正由一個白大褂用一個管子在裡面插來插去,隨著那管子每動一下,小老太太就發出一聲作嘔的聲音,那聲音讓鈴蘭聽了也一個勁兒地想吐。
鈴蘭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趁小船還沒看見她時溜掉,但又實在忍不住好奇,返轉身來,開啟胃鏡室一角門,就那麼盯著看,直到大夫做完胃鏡,出門兒找家屬的時候,她想跑也跑不掉了。
於是她大義凜然地迎上去,像一般三流影視劇裡的好人那樣說一聲:“有什麼事嗎?找我說好了。”於是大夫給她看剛剛做出的彩色胃鏡圖,那些圖片張張鮮血淋漓,讓鈴蘭看了害怕。大夫指著那些圖片說,“看,她的賁門在自發性流血,而且化驗結果,有鱗狀上皮增生,這就是食管癌病變前期啊!你是她什麼人?”“我……我是她妹妹……”鈴蘭心眼一動,為了套出大夫更多的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在轉瞬間撒了這麼個謊,可大夫卻不說什麼了,大夫回過頭去,看著已經坐起來的小船。小船頭髮亂得像草,枯乾的臉上泛起一層病態的紅,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鈴蘭。鈴蘭只好急忙更換一下表情,一溜小跑地奔到小船面前,急急地說:“哎呀小船,你是怎麼搞的啊?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看著真讓人心疼!”何小船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眼睛裡滲出一層清亮的眼淚花兒。
剛才那一番檢查,可真是撕心裂肺痛徹心腑啊!她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麼難受的事情,她一直要吐卻又吐不出來,那種噁心的感覺弄得她幾乎窒息,她盯著那個謝了頂的大夫,覺得自己的眼神正在被撕碎,直到眼睛也被撕碎,她不知道,究竟是她看不清還是不想看清。
愛情是一種病,忘了是什麼人這麼說的了,說得太對了。可這病充滿了誘惑,手執權杖的女教皇曾經在暗夜中對她說:誘惑也會有價值,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現在被遺棄的,依然是她,也許還不算什麼被遺棄,他會從國外回來,在他悠閒的時候,依然會對她的身體充滿渴望,可她覺得,自己已經被遺棄了,是一種無法主宰、無法控制的被遺棄。愛情之病正在她這裡行兇,她早已身染重疾,她想不出放逐的方式,於是只能被病吞噬,讓自己內心所有的智慧變得一片狼藉。
她覺得自己的生命之光正在慢慢熄滅,那天夜裡已經相識的死神正在走出黑夜,將她的前生今世串成疼痛,讓她的病不定期發作,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而他,現在正在異國他鄉,享受著異域風情。眼前這個女人,離她而去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用一種這個時代很時尚的假笑,飾演她慣常的伎倆。而最糟糕的,還是她自己一不留神,仍然讓淚水滾落下來。
她的淚在流,但她的心裡冷冷地笑了。
鈴蘭看見何小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怪異的表情,她有些害怕,幫小船穿上衣服,扶她走出醫院。
何小船突然變成了一個勇者,她想,沒什麼可怕的,什麼都不可怕!殺人不過頭點地,慈禧說,誰要讓她一時不痛快,那麼她要讓這個人一生都不痛快!何小船想說,誰給了她疼痛,她要讓這個人一千倍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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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很奇怪,回國之後,辦公室的電話經常響一聲,一接,卻沒有聲音。他在想,是誰?是小船嗎?他現在忙得兩腳朝天,暫時還沒空跟她聯絡,相信她會理解的。
但是開啟郵箱的時候,他呆了。一封郵件——她的郵件,跳出來了!
我知道你已經回來了,卻無論如何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至今不和我聯絡。昨天,我給你打了手機,你也沒接。臨走前你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可是,你還不至於出了一趟國就把“最好的朋友”忘了吧?
那天給你過生日,我其實是忍著很大的痛苦,是身心兩方面的痛苦。第二天,我就要去做胃鏡了,心裡緊張,而且那幾天幾乎吃不下去什麼。總覺得胸口一陣陣疼痛,我不願掃你的興,盡力希望你生日快樂,清早便去一家蛋糕專賣店去定做新鮮的水果蛋糕。可是我內心深處多麼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