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淵闔目,心下明瞭,並不作答。
七夜看著結界外昔蕪與明砂嬉鬧的身影,淡淡說道:“那個時候,約摸也是黃昏。你知道嗎?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快要死了。”
七夜的語氣無所謂下,透著淡淡的憐惜。而死這個字,在離淵聽來就像是一把刀子,在他的心口上,又劃拉了那麼一下。
七夜道:“滿目瘡痍,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著的地方了。沒了內丹,自然也沒有了多少修為,甚至……連心都沒有了。”
離淵將臉側到一邊,是以七夜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七夜笑了笑,又道:“你知道為為什麼給她取名叫做昔蕪麼?”
“……”
“因為,昔時荒蕪。”
第四章 :素昧平生忘前塵(二)
薄茶半盞,等煙霞晚。
風淺淺吹,吹榴花漸落。
七夜目光深遠,要想起多年以前的那個黃昏,回憶道:“那時我遣婢子喚來初一,你可知瞧見了她的傷勢之後,初一是如何說的?”
不帶離淵有任何表示,七夜淺淺說道:“初一搖了搖頭,他說:這個人我救不了。”
“……”
七夜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我問初一,肉白骨起死回生的事情,織補魂魄皮相你樣樣都得心應手。為何這人明明還有一口氣,你卻說你救不了她?
初一說:並非我不救,而是她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意思。”
七夜斜眼,看向離淵。離淵闔目,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七夜問離淵:“你來找我,想必已經確定了她的身份,無非是想來問問我,她為何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七夜笑,桃花眼倦怠。他說:“因為我給她喝了整整一罈素昧平生。”
素昧平生,前塵如夢,醉生夢死。
離淵大抵也是知道的。
“為何?”良久,離淵問道。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可是他覺得,真相太殘忍,對花璟太殘忍。他寧願是自己猜錯,也不願面對自己曾為花璟釀下的苦果。
“因為素昧平生,忘盡前塵。要救一個一心赴死的人,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她將前塵以往全部遺忘。”
說完,七夜撩了聊頭髮,調笑著望著離淵道:“怎麼,你是不是也覺得本君特別是善良?”
離淵不說話,將目光投向結界外昔蕪,徹底冷落了自認為容貌傾國傾城傾萬甲的七夜。
七夜自覺無趣,自斟自飲了幾杯,方才對離淵道:“救她的時候,尚且不知道這丫頭的身份。不過,往後不過幾日,便知道了。三界近年來真是寂寞的緊,就連神女花璟被人拒婚,而從誅仙台跳下這麼點事情,都被傳遍了四海八荒。”
說罷還嗤嗤了兩聲,自言自語道:“你說本君要不要搞點動亂什麼的,給他們找點樂子?”
昔蕪便是花璟。
七夜告訴離淵,正因為花璟沒有半分活下的意識,所以他便給他喝了能夠忘盡一切紛擾的素昧平生。用他的話來說,便是送佛送到西。花璟初醒之時,面對周遭陌生的幻境,與一片空白的記憶,七夜便連同琅邪山大大小小所有的妖怪,給昔蕪編了一個故事。
一段在迫於七夜聖君淫威,二千多年無憂無慮小吵小鬧,所有人從入戲時都當了真的,卻壓根就不存在的過往。
關於昔蕪的過往。
同樣,用七夜的話來說,花璟這個名字,早在她喝下素昧平生之後醒來的第一天,便不復存在。
是以,天上人間,四海八荒。
都再無花璟。
只有琅邪山上因為法術不濟,而被天雷一道劈得失卻了記憶的榴花精,昔蕪。
這也便是為什麼,三界碑,神仙傳上都不再有花璟這個名字。
因為,花璟是打心眼裡捨棄了自己。
捨棄了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與年少時整整九萬年的愛慕與痴戀。
待七夜收了結界,迎面而來是昔蕪十分不善的一張臉。
“整整三個時辰!”昔蕪伸出手指比劃著,又指了指離淵:“你們兩個到底揹著我做了什麼啊!”
七夜笑,瞅著昔蕪吹鬍子瞪眼,氣定神閒地說道:“能做的,本君都做了。”
昔蕪一臉驚恐之餘還露出些許嫌惡。她拽著幻化成人形的明砂後退兩步,嗤嗤了兩聲方才說道:“仙妖殊途終難抵斷袖情深啊!”
七夜冷著臉咳了一聲。
昔蕪又滿臉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