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近段時間她一直忍受著自責帶來的折磨,雖然她的心事從未向人透露過也沒有表露在臉上。她幾乎每天都能見到死在自己家院外的年輕人林唯高。小夥子仍然抱著那臺手風琴,眼裡滿是絕望的怨哀。
在林唯高那天夜裡目光呆滯地抱著手風琴走出紅霞的房間跌跌撞撞地走出鄧家院門之前,她感覺這對年輕人已毫無障礙地走近了結合的門檻,她甚至開始準備二人結婚的衣服了。這是劉氏盼望已久而即將變成現實的夙願。這個夙願象塊石頭似地在她心頭壓了十多年。她之所以用不同於村人的積極態度接受城市建設對蛤蟆灣子剛剛平靜下來的生活的衝擊,完全是為了這個夙願的早日成真。
河父海母26(99)
她的奇怪舉止很長一段時間來讓家人和全村人所不解,不僅第一個安裝了一直被自己視為洪禽猛獸的電燈誰都知道因為兆富的死老人對“電”有著刻骨的仇視,還象好奇的孩子一樣對電影、電話這些洋玩意饒有興趣,而更重要的是她對侵入蛤蟆灣子領地的外鄉人表現出的極大熱情--這些完全是因為紅霞的緣故。
多年前,她便固執地認為姑娘的姻緣不在這片日益鹼化的河父海母之地,而以蛤蟆灣子為中心的縣城建設開始後,她發現竟然有那麼多舉止高雅可與紅霞匹配的年輕人。
這如同在老人絕望是點燃的一道希望之火。她帶著孩子們在建設工地閒逛時,向每一個看上眼的年輕人發出到自己家做客的邀請,併為這些素不相識的人精心地準備豐盛飯菜。她這樣做目的僅有一個,那就是盼望著他們其中的一個早日走進紅霞的心裡。為此,她根本聽不進小兒媳冬青的勸告,為自己心中夙願的早日實現我行我素。
事實上,她是家裡第一個發現紅霞和林唯高之間產生微妙關係的人。林唯高第一次與紅霞說話,她和紅霞的心一樣慌亂,當她清晰地看到紅霞臉上泛起的紅暈時,感覺自己滿是褶皺的雙頰微微發燙。兩顆年輕的心的日益靠近,她心如明鏡。
也正因為此,在湖南小電工因摸一下孫女水水的頭髮而猝死的種種傳言傳進她的耳朵裡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就將水水的一頭秀髮剪掉了;而兆祿事件發生後,她採用了最為絕情的做法--劃清老三與鄧家的界線,儘管她常常深夜裡為兆祿的安全而難以入睡。她絮絮道道地一遍遍向林唯高說明有關水水的傳言純屬烏有,兆祿與鄧家已毫無關係的目的也僅有一個,那就是希望不因兩樁事情的發生而影響林唯高和紅霞的關係。也正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滿心歡喜地準備兩個人結婚的衣物的,因為年輕人的表情已告訴她,即便面對死亡林唯高也絕不會改變追求紅霞的初衷。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苦心積慮的努力換來的竟是一場人力無法阻止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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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林唯高的死全部歸罪於自己:一個與鄧家毫無關係的年輕大學生,要不是被一個令人無法看透的圈套所盅惑,也許現在象他的同伴們一樣正快樂地生活著,而現在卻已成了被風吹得無影無蹤的灰燼。受著這種自責的折磨,她清晰地看到懷抱手風琴的年輕人每天都尾隨著自己,用一雙眼睛無聲地訴說怨哀:她擇菜的時候,林唯高蹲在她的對面;她燒火的時候,林唯高坐在灶堂邊;她睡覺的時候,林唯高站在炕下,就連她一瓢一瓢地澆灌院子裡花草的時候,年輕人也站立在花草叢裡。
“我知道,都是我這個老不死的老太婆才讓你變成這樣的!”她對站在花草叢裡的年輕人說,沒有勇氣看他的眼睛。
“你在跟誰說話呢?奶奶”。紅旗把一桶水提到劉氏身邊,好奇地問。
劉氏一愣,發現紅旗站在自己身後,看上去他與懷抱風琴的林唯高竟有著驚人相像的身材。她狠狠地瞪一眼紅旗,大聲警告他:“大人說話的時候,你們孩子別插嘴!”
鄧家所有人只有紅旗真切地發現了劉氏的衰老,衰老的並非老人的身體——劉氏仍能提得動一桶水,而是她的心——如時才一樣的自言自語紅旗已聽到過多次。無事可做的紅旗終於透過家裡不同人的口,知道了他在鴿場的一年時間家裡和村裡所發生的事。當她從小嬸冬青那裡聽說紅霞和林唯高的故事後,堅定了與紅霞結婚的決心。
他對打聽著找上門來尋求結流手術的女人們置之不理,甚至發現有幾個女人竟然晝夜守在鄧家院外後仍無動於衷。
他一門心思地等待紅霞放學回家的腳步聲,尋找著一切能與她重敘舊情的機會。起初,他固執地認為紅霞之所以拒絕林唯高完全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堅信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恢復到從前那樣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