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距婚期僅剩十多天,劉氏催兆富去公社領結婚證時,一個顯然來自城裡的年輕女人領著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進了蛤蟆灣子。
女人並沒引來村人太多的目光,可她身後的孩子卻使眾人面面相覷,因為他太象鄧家老二了,除了臉上沒有胡茬外,從臉龐到身材活脫脫就象兆富的一件縮小的複製品。女人帶著孩子徑直走向鄧家。劉氏見到孩子的第一眼,比村人更甚地被他驚住,她幾乎脫口將兆富喊出聲來。女人是來找兆富的,她問劉氏兆富在不在家。劉氏沒能回答她的問話,因為她已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其時,她正舉著為紅霞縫好的大紅棉襖在端祥,並想象著紅霞過門時穿這件衣服的可人模樣。母子的到來使她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她甚至已清楚地知道自己苦心撮成的一樁美好婚姻將無情地被擊為泡影。
她將怯生生的孩子拉到近前,仔仔細細上下端詳著他,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與孩子間扯不斷的血脈關係。
兆富的婚禮如期舉行。幾乎全村人都在竊竊議論這樁前所未聞的稀奇婚事。
因為本應該是新娘的縣委書記女兒卻擔當了伴娘的角色,新郎則是一塊木頭牌位。紅霞神色黯然,她按照村人娶親的禮俗將新人扶進新房,然後為新娘換下婆家的方布和新鞋。村人誰也不敢相信暴死僅有五天的兆富會如期舉行婚禮,更不敢相信鄧家用一個木頭牌位娶進家門的是二十天前領著酷似兆富的男孩走進蛤蟆灣子的女人。
兆富死在他的沼氣發電廠。
他是受了公社委託重操發電舊業的。多年前,因水水遭電擊使他放棄了業已成功的沼氣發電工程,原有設施已被完全破壞,但他憑藉自己驚人的記憶力和重新找回的熱情,在離自己的婚期只剩下五天時將發電廠建了起來。
十多天前,他從沼氣發電廠回家,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母親對面的女人。雖已十多年未見,可他一下便認出了是誰,這使他很長一段時間來的一種預感得到證實,一顆一直懸著的心實實在在地復了位。
頓時記起一年前父親去世時他迷迷糊糊闖進瞎嫂屋裡時的情形。那天夜裡,瞎嫂無半點柔情地推開試圖尋求慰解的他。他們面對面地在黑暗裡坐了半夜,交談簡短得使人能記起每一個字。
他說要娶瞎女人為妻,瞎嫂說:“再有一年你的婚期就到了,那人現在根本就不在蛤蟆灣子。”臨了又說:“人欠下的孽債遲早要還清的”。
河父海母26(5)
他在此後的時間裡一直有種難以自我解釋的預感,這預感使他直到母親催他去和紅霞登記他仍不相信自己會和紅霞成為夫妻,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娶進門的究竟是誰。這使他一度陷入難以排解的憂鬱之中,在繁忙的電廠建設中靜靜等待一個無法知曉的結果的出現。
就在他與十幾年前只有一夜交歡的女人四目相對時,心裡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決定了。
從此,他更加努力地工作,唯一的心願便是趕在婚禮前發電成功,使自己婚禮的晚上全村亮如白晝。
他的心願果然提前實現,但就在電廠發電成功的當天傍晚,他的身體被巨大的電流燒成了木碳。
包括鄧家人在內的蛤蟆灣子村人都見到了兆富死時的慘狀,大家本是來觀看掛在電廠的幾個大燈泡是如何發出太陽般的光亮的,所有人也都在兆富啟動電機時如願地看到了,但他們也年看到了不願看到的一幕:正當兆富滿臉興奮地在白晝般的燈泡光亮中向村人高呼著揮手時,他的身體著魔似的向後退去,一直退到有一人多高的一條電線下,在同一瞬間,他雙腳離地,整個身體就象一件燃燒的衣服似的掛在了電線上,幾秒鐘後撲通倒地。
待眾人跑過去時,時才還高喊著揮手的年輕人已變成了一堆木炭。兆富是因公而死,公社專門為他召開了追悼會。
劉氏器得死去活來,她剛剛從喪夫的悲痛中解脫出來,正全身心地籌備兒子的婚事,雖然連她也搞不清兒媳究竟是紅霞還是不久前來到蛤蟆灣子的女人,但兒子就要成家卻是不爭的事實。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僅差五天就要做新郎的兆富永遠地離開了人世。在她一連幾天茶飯不思的一天早上,二十多天一直默默無語的城裡女人卻出語驚人,她提出兆富的婚禮如期舉行。她態度堅決,對劉氏說:
“不管兆富生死,俺都是他的人。”
事後村裡人才知道,兆富的牌位娶進門的新媳婦,是他十三年前為製造磨面機而扛過工的僱主家的大閨女花。
新媳婦在劉氏的悲痛欲絕中勤快地裡裡外外忙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