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千元大鈔。”我如實稟報。
靜默,丫忽然鬼一般陰沉問,“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又向家裡騙錢了?”
“騙你媽的大蔥頭……。其實也不算騙,也就借……。。你別往心裡去,俺是家中獨苗,跟你境況不同……適逢天災旱季,青黃不接,喊我爹提小桶水給我澆灌澆灌不算造啥罪,等將來…”
我試圖用狼心狗肺去勸慰高紀,我明白他一向自視甚高,崇尚自食其力,臉比屁股貴,說穿了死要面子,他要問他家要錢,他寧願賣血,他要知道我問我家拿錢,他寧願去打劫。
高紀的錚錚鐵骨和高風亮節是我無法企及的,因此實在落到山窮水盡,折騰不出什麼花兒來了,通常是往家裡打求救訊號。畢竟一切從實際出發,打劫了搞不好被關進去,還得弄錢撈他,賣血,嘖嘖嘖,孱弱書生,我的心頭肉,萬一出啥問題了,老子豈不人財兩空。
這小子臉色逐漸不對。是的,如何寬慰,他心裡也不會好受,我懂,不如閉嘴。
與情敵一見鍾情(5)
看他默默出門說到樓下溜達會兒的背影,我將自己埋進亂糟糟的畫紙中,順勢畫了倆只大餅,一個代表給高紀,一個給自己,畫餅充飢,原來很黑色幽默。
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句糟心話兒到底誰發明的?報上名兒,姑娘賞他板磚一塊——落魄時,愕然想到那些正中心坎的惆悵話,就好比淪落為娼,還不幸染一身病,雪上加霜!
(5)
我逐漸發現,當試圖去回憶一些過往的片斷,它們便耍賴起來,不肯乖乖就範按照順時針順序,如放電影般,從頭到尾,一幕幕出現。
某些片斷總是惡作劇般的中途躥出,擠上前來,叫人停滯不前,無法繼續,極其想罵髒話的說。
如果非要繼續下去,那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想哪寫哪。
這樣敘述的壞處是,沒有前因後果,時間混亂,雜草叢生……。使得別人讀起來霧失樓臺,月迷津渡……。。
我選擇讓別人一頭霧水,因為其實更多時候我也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是一個痼疾。
湊合著看啊
(6)
2005年陰雨連綿的一個下午,我和梁竹在世紀大廈對面一間乾洗店內等我的衣服出來。
我心不在碼地數著路上飛馳閃過的汽車,1,2,3……由於感覺沒有數錢來的那樣令人蕩氣迴腸,這一無聊行徑很快被我結束。車輪子濺起汙水,未沾我衣,卻蒙上我心,渾濁冰冷。
梁竹站在不遠處,一語不發。只要我稍稍轉身,就可以清晰看見她的臉,她的眼。照平常的話,倆人興許會起勁地坎些插科打諢的話,在吹牛逼中打發掉這陰鬱的天氣。
然而這天,我們就以這樣一種叫人沮喪的姿勢僵持著。
我背對著她,依然想象得出在她臉上寫滿的絕望,像一個凍白的晨。
忽然,我有種到了頭的預感,可氣的是,我的預感對壞事情往往非常靈驗。
梁竹的手指在後面輕微地碰了碰我的掌心,“小凡,你先去開車,我在這兒等衣服。”她把傘遞過來,補充道,“下雨天,路上當心。”
照從前,梁竹對我說話,或說或停,總是愛不停地盯著我的眼睛,直把人看得心律失調,不好意思再和她對視,她便忽而綻放一記得逞的笑容……。千年狐妖的笑,笑起來桃花萬丈,火樹銀花…………
可那次鮮有意外地,梁竹由始至終一直低垂著眼簾,儘管說話,也是隻看自己的手,或者是看手中的傘。
等我將車子開來,梁竹已不知去向,乾洗好的衣服放在店櫃子上,安靜躺在一個白色袋子裡。
回家後我取出了衣服,意外地在其中一件衣服口袋裡面摸到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那是梁竹故意將我支開後留下的——
大約你始終是不曾喜歡我的,不然你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去“珍惜”我。
雨後起了風,我將紙條撕碎了扔在風裡,看它們在空中飄蕩,像一根根羽毛,被風捲走。
我經常會去粉碎手中可以被粉碎的東西,譬如撕紙,我是勞動能手,孜孜不倦,樂此不疲;譬如撕碎梁竹的心,一次又一次,意猶未盡,喪心病狂。
(7)
高紀到樓下默默溜達那會兒,我在畫畫兒,打算投給一本九流漫畫雜誌。畫著畫著就特別暴躁,每次畫自己不愛的東西那種感覺就像在賣身,運氣不好稿費被黑的話,那不等於白白被強姦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