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皇后望著皇帝,他的面容仍有些消瘦,較幾日前,卻已有添了幾分鮮活的血色。
“自從陛下染恙,妾輾轉難眠,焚香禱告,唯願以己身而代。如今見陛下安然,妾心足矣。”竇皇后眼圈微紅,低頭拭淚道。
皇帝看到竇皇后眼圈上淡淡的烏青,和聲寬慰道:“梓童多日受苦了。”說罷,讓內侍搬一張胡床過來。
竇皇后謝過皇帝,挺著滾圓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坐到胡床上。
太后看看她,緩緩道:“皇后身體不便,將來無非常之事,留在宮中便是。”
竇皇后表情謙和,欠身道:“謝母后體恤。”
這時,醫官進來,提醒皇帝該進藥了。皇帝頷首,旁邊的內侍忙攙他坐起,將身後的軟褥墊高。
藥湯黑稠,皇帝看了看,目光忽而不經意地瞥向大殿一角。片刻,他試了試,便眉也不皺地將藥湯一口氣飲下。
徐成忙又奉上一碗清水。
“還有姚美人之事。”皇帝涑過口,靠回軟褥上,對太后開口道。他面色平靜:“姚美人還在掖庭?”
太后頷首,道:“陛下染疾,姚美人難辭其咎。”
皇帝道:“姚美人盡心服侍,朕心甚慰。太醫亦言,此番乃餘毒未清所致,如今既病癒,姚美人亦可釋出。”
太后看著他,稍傾,面上露出淡笑。
“掖庭乃皇后所掌,此事還須問過皇后。”她緩緩道。
竇皇后聞言,向上首二人一拜,溫聲道:“妾謹遵陛下之命。”
皇帝頷首,唇角微彎。
竇皇后抬眸,頰邊仍帶著笑容,脊背上卻出了一層冷汗。
當初經大長公主提點,她曾交代掖庭令不得讓任何人擅動姚嫣。若非如此,只消廷尉那一關,姚嫣不死也只剩得半口氣在,豈捱得今日。而自己在已清醒的皇帝面前,即便理直氣壯,在他心中也會落下一樁不是。
再說得一會話,太后叮囑徐成好生照料皇帝,起身回宮了。竇皇后亦怕擾了皇帝歇息,也起身告退。
殿外,日頭當空,煬煬灼目。
太后走到廊下,望望天空,眼睛微微眯起。忽然,她腳步緩下,轉回頭去。
走在後面的竇皇后一怔,也連忙停下腳步。
太后看著她,臉揹著日光,表情不辨。
竇皇后神色無波,微微低頭。
片刻,只聽太后淡淡對內侍道:“回宮。”窸窣的腳步聲響起,竇皇后再抬頭,太后已經朝一側宮門走了開去。
樂安宮的宮人們見太后回來,忙行禮迎接。
太后下了步攆,一語不發,也不要宮人攙扶,徑自走到堂上。
宮人們見她神色有異,皆不敢出聲。
太后走到軟榻前,坐下去,緩緩將身體靠在漆几上,閉起眼睛。
一名年老的世婦見得這般狀況,走上前去,將一隻小碗奉上,面含笑意:“太后可要試試藕羹?庖中剛送來呢。”
太后睜開眼,瞥瞥那碗。
“大皇子何在?”她沒有碰藕羹,卻向世婦問道。
世婦忙道:“大皇子正在庭園中玩耍,可要將他喚來?”
“不必。”太后搖頭,眉間卻浮起一絲不耐:“讓他乳母拾掇齊整,送回去。”
“回北宮?”世婦聞言一訝:“大皇子才來呢。”
太后冷笑,沒有言語,卻又將雙目闔起。
世婦不敢再說,答應一聲,行禮退下。
“她被留下了?”新安侯府中,大長公主看著何萬。
“正是。何萬答道,停了停,看向大長公主:“可要告知皇后,關照一二?”
“不必。”大長公主微笑搖頭:“紫微宮是何處?她既無從插手,不如不知。”說罷,她看看何萬:“讓徐成多加留意便是。”
何萬應聲,退了出去。
“你這是做甚?”一旁的新安侯竇寬按捺不住,不解地問:“此事傳出去,你那兒婦還有名節?”
“迂腐。”大長公主看他一眼,含笑道:“你怎不往善處想?他今後的性命可捏在我等手中。”
竇寬了然,微微頷首。
“可惜溫容出手太拙,”片刻,他輕嘆一聲:“那次若將他了結,也不致這般辛苦。”
“先前?”大長公主看他一眼,冷笑:“濮陽王準備多年,就等著朝中大亂。他若坐上帝位,話說得再好,我也必無安寧。這回卻不同,濮陽王有顧銑擋住,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