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愛英的出現,表面上沒有掀起多大風浪。她在這裡不到一天時間,真正看見就是吃飯那會兒。然而她一走,漁棚守風不能下湖,就冒出許多怪事。大家看到姚先喜低著頭用腳板在沙丘上到處撬動。亮伢問:“喜哥你撬什麼?像犁田似的。”姚先喜不吱聲,腳板還在沙地裡一蹴一蹴。
肖十春一條條地撕扯夾在篾折裡的小魚蝦,睃一眼姚先喜,“我就知道喜鉤子在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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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雁雲漸漸飄遠了(3)
“找金銀財寶吧。”
十春朝亮伢招招手,悄聲道:“找他的刮屎篾片呢。”
原來姚先喜的家傳是用削得整齊光溜的三寸竹片揩屁股。揩完並不丟掉,洗了下次再用。出湖也帶著十來片,一根繩子捆成小把藏在沙丘裡。
水炳銅還躺在漁棚裡,卻朝外大叫:“女人衝了你元神,藏的金銀就找不到了。”
姚先喜扭頭吼道:“你狗日的得了相思病,明天就會死!”
那天姚竹村###突然很厲害地瘙癢起來,掀開褲子不停地抓撓著。他倒好,誰要看,大褲頭一鬆隨你怎麼瞧。會使法的,會草藥的,都說是中了水毒。他睡一會覺就爬到湖邊洗一回,捧一包冰涼的湖沙裹住那剛剛還紅著忽然變得青紫的玩藝。一邊凍得瑟瑟地抖,一邊天靈靈地靈靈地自己唸經。姚先喜開心了,“是梅毒呢,乾脆一把割掉算了,看你還想不想偷堂客。”
那天早晨駱飛亮也捂著下腹哼哼,別人怎麼問他就是不說痛在哪裡。後來壽芝老爹悄悄得知,他是被湖裡的蚌殼夾傷了雞雞。老人咧嘴笑了。可憐的年輕人啊,錯把河蚌當成女人那“蚌”了!夜裡的青春勃勃難受,竟偷偷溜出去偷了河蚌,那活生生的貝殼怎麼不把他嫩肉肉夾出血來!
那些日子拼命打魚,人倒抗住了,“守風”鬆勁了,傷筋痛骨的一個個你捶我我捶你,難得放鬆一回。那些腳丫手丫爛得流膿的就統統放在明礬水或煤油裡浸泡,痛得他們齜牙咧嘴叫娘。有人眼睛紅腫得像個熟桃,只好敷條熱毛巾躺倒大睡。
確實難得這個睡覺的機會。白天黑夜死了一般不醒。棚裡鼾聲呼呼,棚外風聲呼呼,一個鬧騰騰漁棚忽然死寂起來。
秦天雖然掛記著社裡那邊,甚至還想重溫那個夢,但畢竟太勞累,放鬆筋骨坐下去就一天一夜沒睜眼。
這天黃昏猛然醒來,一彈身坐起,感覺的仍是外面風響。他摸了摸一雙腫痛的眼睛,忽然長嘆一聲,出棚來尋著肖壽芝說話。
聊了一陣,肖壽芝忽然說:“秦社長,鄭幹部是有文化的人,喜歡什麼花啊草啊的,我們以後得了好看的大雁毛、白鷺毛,送給她一些,你看好不?”
秦天奇怪地瞧他一會,臉色憂鬱地“嗯”了聲。
在這分不出魚和鳥的雌雄性別、看不到母豬母牛走路的洞庭湖裡,曾經來過這樣一位鮮活的女人,確非小事。何況她還呆了一夜,就在他們眼前,睡在那個蘆葦棚子裡,夠他們想象好一陣。可是倒頭一睡就萬事皆空。
死睡了兩天,終於一個個醒來。晚上,一邊揉眼一邊伸懶腰的姚先喜忽然說:“那晚我起來屙尿,好像有人去了寮棚裡呢。”
本來被睡夢忘卻了的故事又重提起來,像條鞭子抽痛了別人神經。肖長根晃著光溜溜腦袋立即湊上來,“哪個唦?哪個?”
一向窩囊芋頭似的秦厚德悶聲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人家是七仙女,你們哪個是董永啊。”
剛剛還往冰冷的湖水裡洗###的姚竹村一臉涎笑:“孃的鱉,這個女人屁股一定又白又嫩,抱著它搓一搓就來神哪。”
水炳銅伸手擰他一把:“你搓自己的吧,日得牛死的傢伙,沒爛死你呀!”
“人家是軍婚,你還想坐一回黑牢?”
“長鉤子(肖長根),我操你老婆!”
眾人一齊鬨笑起來。肖長根還要問個明白,肖壽芝敲響棚柱狠狠罵道:“盡是些臭嘴!鄭幹部曉得不整死你們!”
秦天陰著臉對這些胡說八道不置一詞。他心裡焦急著另外的事。從他的經驗看,一天兩夜風聲不停,洞庭湖這麼多天的笑臉恐怕就要沒有了。
半夜時分,那悠悠軟軟的風聲變得硬朗起來了。
粗竹條繃起的漁棚被風搖曳得吱吱嘎嘎,四處蘆葦葉沙沙亂翻,油布一鼓一拽地噼啪作響。從門外捲進來的沙粒撲打在衣被上,弄得他們將頭臉蜷縮在被筒裡不敢外伸。
大湖中的漁人之夜更加寒冷嚴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