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群居式大家庭,成員形形色色,深田擔任了他們的領袖。他是一位天生的領袖,就像統領以色列人的摩西一樣。思維敏捷,能言善辯,擁有過人的判斷力,還具備天賦的領袖魅力,身材也高大偉岸。對了,就像你這樣的體格。人們理所當然地把他奉為群體的中心,聽命於他的判斷。”
老師攤開雙手,比畫著那人的身材大小。深繪里望望他兩手的寬幅,又望望天吾的身軀,依然一言不發。
“深田和我,性格和外貌都完全不同。他是天生的領導人,我則是天生的獨往獨來者;他是個政治人物,我則是個徹底的非政治人物;他是個大個子,我則是個小矮子;他英俊瀟灑一表人才,我則是個腦袋奇形怪狀的窮學者。儘管如此,我們卻是患難與共的朋友,相互賞識,相互信任。毫不誇張地說,是彼此平生唯一的知己。”
深田保率領的集團在山梨縣的深山裡,找到了一個理想的人煙稀少的村落。那是一個年輕人紛紛流失、僅靠剩下的老人操持農活、農業幾近廢棄的村落。他們以幾乎等於白送的價格買下了那裡的耕地與房屋,甚至還附送塑膠大棚。地方政府也同意以接手既有農田繼續經營農業為條件發給補助金,至少最初幾年可以享受稅金上的優待措施。而且,深田好像還有個人的資金來源。這錢來自何處、屬於何種性質,連戎野先生也不知道。
“關於資金來源,深田守口如瓶,對誰都不洩露秘密。總之,深田從某處為創辦公社籌來了數額不小的必要資金。他們用這筆資金備齊了農機具,購買了建築材料,儲蓄了準備金。自己動手改修原有的房屋,建成了可供三十名成員生活的設施。那是一九七四年的事,新生的公社被命名為‘先驅’。”
先驅?天吾在心中念道。這名字好像聽過,卻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聽過。他無法在記憶中追尋,這讓他的神經一反常態地焦躁不安。
老師繼續說下去:
“在習慣新的土地以前,公社的運營恐怕會有幾年的艱難時期。深田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進展卻比預想的要順利。天氣也幫了大忙,鄰近的居民也伸來了援手。人們對領袖深田誠實的人品抱有好感,看到‘先驅’的年輕成員汗流浹背地專心幹農活的身影,無比欽佩。本地人經常過去給他們出各種有用的主意。就這樣,他們掌握了有關農業的實地知識,學會了和土地共生的方法。
“‘先驅’基本是沿用在高島塾學來的訣竅,但在幾個地方進行了獨創性的改造。比如說改用徹底的有機耕作法,不使用化學藥品防治害蟲,只使用有機肥料種植蔬菜。並且以都市富裕階層為物件,開始蔬菜食品的郵購服務,這樣做也可以提高單價。這其實是現在所謂生態農業的先導。大多數成員都是城裡人,熟知城裡人追求的是什麼東西。為了無汙染的新鮮美味的蔬菜,城裡人樂於支付高價。他們與配送業者簽訂合同,簡化流通環節,創立了一整套把食品迅速送往城市的體系。把‘帶泥土的、外觀不整的蔬菜’反過來當作商品賣點,其實也是他們最先提出的。”
“我曾經好幾次去訪問深田的農場,和他交談。”老師說,“因為得到了新的環境嘗試新的可能性,他顯得生氣勃勃。那個時期對深田來說也許是最為平靜、充滿希望的年代。一家人好像也適應了新的生活。
“聽到‘先驅’農場的美譽,前來農場希望加入的人也增多了。透過郵購服務,農場的大名漸漸被世人知道,媒體也有所報道,把他們視為這類公社的成功先例。想逃離被橫流的物慾和氾濫的資訊驅使的現實世界、去大自然中揮汗勞作的人,在世上並不少,‘先驅’就吸引了這樣的群體。每當有希望加入的人到來,就舉行面試和審查,大概可用的才吸納為成員。並非來者不拒。必須保持成員高度的素質與道德水準。公社需要的是懂得農業技術的人,以及身體健康、能夠承受繁重體力勞動的人。想把男女比例維持在各佔一半的程度,所以也歡迎女性參加。隨著人員不斷增加,農場規模也逐漸擴大,好在閒置的耕地和房屋附近還有許多,擴充設施不是什麼難事。農場成員開始以未婚青年居多,後來帶著妻兒一起加入的人漸漸增多。在參與新規劃的人當中,也有受過高等教育、從事過專業工作的人。比如說醫生、工程師、教師、會計等等,這樣的人深受共同體的歡迎。因為專業技術畢竟能派上用場。”
“在這個公社裡,是不是實行高島塾式的原始共產制度?”天吾問。
老師搖搖頭。“不,深田摒棄了財產公有制。他雖然在政治上很激進,但同時也是個冷靜的現實主義者。他追求的是更為鬆散的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