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事?為何神情如此憤激鬱塞?”劉損一五一十的將一切都對他說了。那老叟通:“我去設法將你夫人和貨物都取回來。只是夫人和貨物一到,必須立即開船,離開這是非之地,不可停留。”劉損料想他是身負奇技的俠士,當即拜倒,說道:“長者能報人間不平之事,何不斬草除根,卻容奸黨如此無法無天?”老叟道:“呂用之殘害百姓,奪君妻室,若要一刀將他殺卻,原也不難。只是他罪惡實在太大,神人共怒,就此這樣殺了,反倒便宜了他。他罪惡越積越多,將來禍根必定極慘,不但他自身遭殃,身首異處,還會連累全家和祖宗。現下只是幫你去將妻室取回來,至於他日後報應,自有神明降災,老夫卻也不敢妄自代為下手。”那老叟潛入呂用之家中,躍上屋頂鬥,朗聲喝道:“呂用之,你背違君親,大行妖孽,姦淫擄掠,苛虐百姓。為非作歹,罪惡滔天。陰曹地府冥官已一一記下你的過惡,上天指日便要行刑。你性命已在呼吸之間,卻還修仙煉丹,想求甚麼長生不老?吾特奉命前來,觀察你的所作所為,回去稟報玉皇大帝。你種種罪過,一樁樁都要清理。今日先問第一件大罪:你為何強佔劉損的妻室和財物?快快送去還他。倘若執迷不悟,仍然好色貪財,立即教你頭隨刀落!”說罷,飛身而出,不見影蹤。呂用之聽得聲自半空而發,始終不見有人,只道真是天神示警,大為驚懼,急忙點起香燭,向天禮拜,磕頭無算。當夜便派遣下屬,將裴氏及財物送還到劉損船上。劉損大喜,不等天明,便催促舟子連夜開船,逃出揚州。那虯髯老叟此後也不再現身。(見《劍俠傳》)《卅三劍客圖》中所繪的三十三位劍客,有許多人品很差,行為甚怪,這虯髯老叟卻是一位真正的俠客,扶危濟困,急人之難。呂用之裝神扮仙,愚弄高駢,他修的是神仙之術,自己總不免也有些相信。那老叟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假裝神仙,嚇他一嚇,果然立刻見效。但料得呂用之細想之下,必起疑心,所以要劉損逃走。揚州明明是處於特務統治的恐怖局面之下,劉損卻帶了嬌妻財物自投羅網,想必揚州是殷富之地,只要有生意可做,有大錢可賺,雖然危險,也要去交易一番了。
在《劍俠傳》中,故事的主角叫做劉損,是個商人。但《詩餘廣選》一書中載稱:“賈人女裴玉娥善箏,與黃損有婚姻之約,贈詞云云。後為呂用之劫歸第,賴胡僧神術復歸。”那麼故事的主角是姓黃而不姓劉了。這位裴家小姐給呂用之搶去時,似乎還未和黃損成婚,而救她脫得魔掌的,也不是虯髯叟而是一個胡僧。劉損不知何許人,黃損則在歷史上真有其人。黃損,字益之,連州人,後來在南漢做到尚書左僕射的大官,因直言進諫而觸犯了皇帝,退居永州。當時也有人傳說他成了仙的。著作有《三要書》、《桂香集》、《射法》。他贈給未婚妻裴小姐的詞是一首很香豔的《憶江南》,流傳後世,詞曰:“平生願,願作樂中箏。得近玉人纖手子,砑羅裙上放嬌聲。便死也為榮。”希望成為意中人某種使用的衣物、得以親近的想法,古今中外的詩篇中很多。連不願為五斗米折腰的陶潛如此正人君子也有一篇《閒情賦》,其中說“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閒揚”:“願在莞而為席,安弱體於三秋”:“願在絲而不履,附素足以周旋”等等,想做意中人身上的衣領、腰帶、畫眉黛、席子、鞋子。比陶潛更早的,張衡《同聲歌》中有云:“願思為莞席,在下蔽匡床。願為羅衾幬,在上衛風霜。”張衡之願,見義勇為,似乎是一片衛護佳人之心,但想做佳人的席子帳子,畢竟還是念念不念於那張床,反不及陶潛的坦白可愛。廿多年閃,我初入新聞界,在杭州東南日報做記者,曾寫過一篇六七千字的長文,發表在該報的副刊“筆壘”上,題目叫做“願”,就是寫中外文學作品中關於這一類的情詩,曾提到英國雪萊、濟慈、洛塞蒂等人類似的詩句。少年時的文字早已散佚,但此時憶及,心中仍有西子湖畔春風駘蕩、醉人如酒之樂。黃損《憶江南》詞中那兩句“得近玉人纖手子,砑羅裙上放嬌聲”,《詩餘廣選》說本為唐人崔懷寶的詩句。大概那位裴家小姐善於彈箏,所以黃損借用了那句詩,用在自己的詞中,箏的形狀似瑟,十三絃,常常是放在膝上彈的。陶潛的《閒情賦》中,尚有“願在晝而為影,常依形而西東”:“願在夜而為燭,照玉容於兩楹”:“願在竹而為扇,含悽飈於柔握”:“願在木而為桐,作膝上之鳴琴”等種種想法。崔懷寶的詩句未必一定從陶潛的賦中得到靈感,對意中人思之不已,發為痴想,原是很自然之事。“損”是一個不好的字眼,古人用“損”字做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