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之後,一段哭喊不止的陌生記憶,像潮水一般湧上了腦海,於小霏突然踉蹌著跑了起來,丫鬟扶不住她,被她一把甩開。
於小霏跌跌撞撞地向那有光亮的禪房中跑去,她沒有跑向了房門,卻是奔向了一旁的窗子。
她兩手按在了窗戶上,窗戶發生吱呀的一聲響,沒有驚動裡面的人,可於小霏卻在又一聲尖叫後,失神地跌倒在了地上。
“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她聲音尖尖的,好像針尖,尖得一陣一陣地刺耳。
一院子裡的奴僕都被她突然瘋癲的模樣嚇壞了,可她仍舊不管不顧,驚恐地喊道:“是妖怪!原來於小靈是妖怪!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當年就是有這光亮!他們被我撞破了,便抹了我的記憶!妖怪!妖怪!全是妖怪!”
她這邊尖聲的呼號著妖怪,奴僕們都被她嚇倒抽一口冷氣,有些個膽子小的,已經癱軟在地上哭起來了。
於小霏近身伺候的丫鬟,倒是大著膽子喊她“夫人”,可是於小霏卻好像全沒聽見一樣,呼啦一下起了身來,還沒站穩,轉身就往那禪房中跑去!
她使勁推開了門,門咣噹地響了一聲後,大敞開來。屋中的光亮一下子刺到了於小霏的眼睛上,可於小霏根本顧不得眼睛被刺得流淚了,半瘋半癲地一步跨到了前方坐著的青潭身後。
不知是不是青潭身上佛光靈氣太盛的緣故,於小霏並沒有靠近,而是立在了他身後半丈處,眼睛上下打量著青潭的背影,突然伸出手指著他,尖聲問道:“你是不是青潭法師?”
青潭再是全神貫注,如今也曉得了於小霏的闖入了。
他口中經文唸到一半,自然不能嘎然而止,他本想著將這佛光度到於小靈院子裡,只讓旁人以為是有佛降世,便不會再做糾纏,可誰能想到,他在這座多久沒有人來過的禪院裡施法,竟然被人撞破了!
思緒一旦打斷,青潭這周身便是猛然一痛,他口中經文不停,可於小霏見了,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鑼一樣。
這樣的場景她記得,這與她突然浮現的這段記憶簡直一模一樣!
她突然使勁地搖起頭來,轉過身便是發足狂奔。
“妖怪!妖怪!都是妖怪!青潭法師也是妖怪!都是妖怪,都要害我!”尖利的叫喊,在清晨的潭柘山上回蕩不休,做早課的僧人們,無一不聽到了這些喊聲。他們不由停下了要去做早課的腳步,在一陣面面相覷之後,到底變了方向……
青潭盡力維持住這好不容易調出來法力,可這法力的光亮,卻是全然背離了他的願望,一層一層的削減殆盡,直到有僧人三三兩兩地在於小霏的呼喊中,到了禪院的時候,青潭身上的光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胸中忽然一陣劇痛,接著猛然一咳,一口腥甜在嘴中化開了。
他的背影有些蕭索,有些頹敗,是那些僧人從不曾見過的法師的樣子。
他用手撐著地站了起來,站起身來,仍然有些顫抖,浮禾聞訊跑了過來,打眼看著青潭踉蹌的身形,飛奔上來扶他,“法師!”
可青潭卻揮手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靜靜地獨自立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浮禾愕然,青潭卻慢慢地收回了目光,又把目光投向灰濛濛的天空。
天命不可違,所以,這都是天意了嗎?
……
只能微微睜著半分眼睛的於小靈,定然沒聽到半分於小霏的呼喊,自然也不曉得,就在她隔壁不遠處,生出的這一場驚人變故。
她只感覺到自己每一次吸氣,都比方才更輕了許多,大概說將死之人,進氣少出氣多,就是這麼回事吧。
她也試圖再使些力氣往下,可她便是用盡了力氣,下.身也不過只有微薄的反應。
於小靈不知道自己的這樣吊著,還能撐多長時間?這個孩子,又還能撐多長時間?
她眼角的淚滑個不停,枕頭都已經打溼了。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完了吧,也許就是這一次呼吸,也許是下一次……
她想,或許自己應該再留戀一下這個她生活了兩百多年的世間。以後她大概再也不會有機會來到這裡了吧。
轉世失敗,便會魂飛魄散,魂魄再無凝結的一日了,自然不會回來了。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到底她來過,便是走了,也真真切切的體會過,感受過,總歸不是一場夢。
只可惜呀,她走後便魂飛魄散了,並無痛無言,可留下來的人,又怎麼辦呢?
徐泮怎麼辦?青潭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