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巖不善言辭,宏青接過話回答:“卑職們只是希望萬歲爺能記起來,自進入御前侍衛兩營起,卑職們宣誓效忠的就不單單是大武的皇帝,也不單單是能給卑職們爵位俸祿的人,而是蕭氏朱雀支的家主,只要蕭氏朱雀支一脈尚存,卑職們就要護衛到底,不然生愧對天地,死後也無顏面對祖宗先靈。
“半年前的宮變中,卑職們聽從太后的命令,曾向萬歲爺拔劍相向,如果此舉傷了萬歲爺的心,萬歲爺大可以不接受卑職們的宣誓,卑職們也當依例自刎謝罪。”
蕭煥急得咳嗽了幾聲:“宏青!”他轉向石巖:“你讓他們先起來。”
“我常想,那天萬歲爺為何不殺了我?”石巖破天荒的沒有聽從蕭煥的命令,緩緩的說:“膽敢對萬歲爺拔劍,我本就萬死莫贖。如果萬歲爺一定不肯破劍立約,石巖今日也唯有一死。”
“你們!”蕭煥更急,皺了皺眉,捂住嘴低聲咳嗽。
“我們只想讓萬歲爺知道,”宏青接著說:“不管是什麼樣的險途,我們都會護衛著萬歲爺走到底,萬歲爺所選定的道路,就是我們選定的道路,希望萬歲爺能再次信任我們。”
“皇上就成全他們吧,”蕭千清在一邊涼涼的插話:“這些人一聽皇上在這裡,拋下職務就跑過來了,我說要削了他們的爵,他們就說削就削,真正是……”
“那是自然,我們服侍的是蕭氏朱雀支,又不是旁支,既然知道了萬歲爺在這裡,怎能再呆在旁人身邊?”宏青不假思索地接住話頭。
蕭千清冷笑兩聲,抱胸轉過臉去,不再接話。
蕭煥也終於平靜了氣息,他走下臺階,來到宏青他們三個面前,笑著嘆了口氣:“你們真會逼人啊,這主意是不是宏青出的?”
見到他肯接受宣誓,跪著的那三個人的表情都鬆弛了許多,宏青低下頭說:“請萬歲爺責罰。”
蕭煥又笑了笑,手指捏成個劍訣,凝住真氣,以手代劍,向石巖手中的長劍上劃去。他傷病未愈,一指下去之後,石巖的長劍上只多了淺淺一道劃痕,他調理了一下內息,還要再劃,蕭千清突然拋過去了一柄短劍:“用這個劃吧。”
蕭煥伸手接住,有些吃驚:“王風?”
蕭千清淡然一笑:“既然御前侍衛兩營都不肯奉我為主,我還留著這柄劍幹什麼?”他說著,有意無意的看了我一眼:“況且,楊柳風不是已經斷了嗎?”
我清咳一聲,抓起把雨傘跑到臺階下去給蕭煥遮雨。
蕭煥拿到王風后就拔劍出來,在石巖、班方遠和宏青的劍上各刻下了一道刻痕。
我看到宏青和班方遠的劍上都已經有一道舊刻痕在了,石巖的佩劍熒光因為是御前侍衛兩營的傳世之劍,劍脊上更是縱橫錯落的刻著十幾道刻痕。我知道這是御前侍衛兩營向蕭氏朱雀支當代家主宣誓的憑證,蕭氏的慣例,每代新主在登基之前,都要先接受御前侍衛兩營的宣誓。其時,在職的御前侍衛們單膝跪在新主面前宣誓,新主如果表示願意信任這些御前侍衛,就用王風在他們的佩劍上刻下一道刻痕,這就是石巖口中的“破劍立約”了,刻痕之後,新主會給予被破劍者完全的信任,被破劍者也就能繼續作為御前侍衛,侍奉新主。但是如果新主表示不信任某人的話,就不會在他的劍上刻痕,未被刻痕的這人只有橫劍自刎以表忠誠。
這套儀式對雖說我聽說過,但因為儀式本身莊重神秘,歷代都是在極秘密的情況下進行,別說外官,就是內監都不容易看到,儀式的過程也是從不外傳的機密,沒想到今天居然讓我見識到了。
原來宣誓詞是淮陰四世家向蕭氏朱雀支家主起誓的,怪不得御前侍衛兩營能超脫出帝國的官僚體系之外,他們根本就是蕭氏朱雀支的家臣,不是國臣。
宏青這招也真狠啊,不接受宣誓就要自刎,蕭煥又絕對不會看著他們在自己面前自刎,最後只好刻痕。
宏青他們的劍被刻好後,餘下的御前侍衛依次過來領受刻痕,王風鋒利無匹,用它在鐵器上刻痕是要比用真氣硬刻下痕跡省力的多,但長劍畢竟是堅固之物,不貫注內力的話,痕跡還是不容易劃上。幾十柄劍刻完,蕭煥的額頭上早出了層汗珠,持劍的手也微微顫抖。
我一手擎傘,一手環在他腰上,扶住他有些搖晃的身子,扶他走向屋內,我們兩個剛上完臺階,他就輕搖了搖頭,推開我,獨自向前走去,但剛走出沒兩步,腳下就踉蹌了一下。
我還沒來得及伸手,身後的石巖已經一個箭步閃過去,扶住他低聲問:“萬歲爺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