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裝華服的女子看著她,眼中的悲哀再也掩飾不住的一絲絲蔓延開來,伸出手,攏住那朵香霧,低聲道謝:“很好聞,我很喜歡。”
她笑盈盈的看她,卻彷彿看到了屬於德佑朝的風雲,正在悄然揭幕。
德佑八年二月,德佑帝和首傅凌雪峰的女兒凌蒼蒼大婚,冊立凌蒼蒼為皇后,次日親政。
德佑八年二月,德佑帝大婚後第三天,冊封一等衛國公杜儒鶴的遺孤杜聽馨為皇貴妃。
德佑八年三月,冊封吏部尚書幸羽之女幸懿雍為德妃,同時冊封三十四名常侍以及才人。
德佑八年七月,在被冊封了四個月後,德妃幸懿雍私自來到英華殿,她的目的,無人知曉。
德佑八年十月,幸羽叛亂不成,在午門外被斬首示眾,幸懿雍在宮中自刎。
德佑八年十月,德佑帝御駕親政。
德佑八年十一月,戰事平定,皇帝返朝。
德佑八年臘月,宮變再起,局勢混亂。
德佑八年臘月二十二,站在太和殿前,她看著那個化名歸無常的人一掌把他擊下了高臺;看著那個被他帶出來的女孩子昏倒在臺上;看著最早衝下去的李宏青在慌亂的抱起他的身子後突然呆滯;看著李宏青被很快擊開摔倒在地,那個人抱起他的身體飛快的消失在宮牆之後;看著追來的太后從李宏青喃喃的嘴裡聽到“沒有氣息了”幾個字後臉色瞬間失血;看著場面逐漸失控,和他們一同出來的蕭千清抱著那個女孩,不顧性命的從重重包圍中衝到宮外……
那一刻悲哀絕望的人群中,她獨自抬起頭,看向抱走他的那個人消失的方向。
她知道那個人,早在她剛搬入英華殿的那一年,某個早晨,她就在自己的床邊看到過那個人,臉蒙面具,一身青衣,就站在她的床前,靜靜的看著她。
見她醒來之後,那個人緩緩摘下臉上的面具,那張容顏,依舊蒼白清俊,眉心裡有抹不去的慵懶和厭倦,然而這一次,窗子裡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她看見他的眼底裡,裝滿了溫柔的笑意。
鼻尖驀然就酸楚了,她從被筒裡爬出來揚起頭:“你沒死啊?”
那個人輕輕的笑了,他笑起來,居然有著和哥哥一樣的柔和:“是,我沒死,你可不要告訴別人,連你哥哥也不能說。”
連頭都顧不上點,她的第二個問題就問出來:“你為什麼要給我取名字叫熒?”
他還是那麼的笑著,語氣輕淡:“熒啊,像螢火蟲一樣自由自在的光,不好麼?”
她愣愣的看他,隨即發脾氣一樣的衝他吼:“我是什麼樣的光,你管不著!”
怒吼完的淚眼裡,她看到他一徑那麼微微的笑著,就像是那個夜晚池塘邊的那個少年,深黑的眼睛裡,彷彿裝著整個星空。
她是自由自在螢火蟲,那個少年曾這麼說過,現在,她終於聽到那個人說了,那個她怨恨過、埋怨過、曾發誓永遠都不原諒,卻一直在渴望著他的懷抱的人,父親。
德佑八年臘月的寒風中,她看向他消失的方向,然後悄無聲息的,一步步走過去,拉住因為被擊傷而靠在石壁上的李宏青的衣角,很輕的,用在一片喧鬧中幾乎察覺不到的聲音說:“不會滅的。”
像是突然被驚醒一樣,受傷的御前侍衛統領焦急的抓住她的肩膀:“熒,你傷到了沒有?”他接著愣了愣:“你剛才說什麼?”
她仰臉,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輕吻一下,輕輕的笑:“我說,不會滅的,那樣的光。”
有一滴眼淚滑過眼眶滴在她的手上,溫熱的觸感一點點地明晰。
一如多年前,那個闖進她的小院的尊貴少年,把手從手爐筒中拿出來,不帶一絲猶豫的,握住她沾滿泥巴的小手。
那時候她恍惚的想,也許他真的是光吧,溫暖的,能一直照耀到很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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