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平靜自持少年驚慌了,他似乎從來沒有應付過這種場面,一面從懷裡摸手帕,一面慌亂的用手擦拭她臉上的眼淚。
“不要哭,”少年忍住咳嗽,放柔了聲音安慰,他學著大人,輕拍著懷裡孩子的背:“別哭,我會和你在一起的,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她依舊是哭,彷彿要把出生之後積攢的淚水一次都流乾。
他一直緊緊的抱著她,並不寬闊的少年的胸膛,溫柔的包容了她的一切悲傷。
他擦乾她臉上的淚水,帶她到他居住的景仁宮。
泡熱水澡,換上貼身保暖的新衣,整桌花花綠綠的點心擺到她面前,抬起頭,那個少年安靜的笑著看她,神情寵溺。
她並沒有狼吞虎嚥的掃蕩桌上那些讓人垂涎欲滴的點心,而是起抓起一塊玫瑰糕,跳下椅子把糕點送至他嘴邊:“給你。”
少年咬住糕點,含笑去撫摸她齊耳的短髮,表情慈愛莊重,嘴角卻沾著幾點糕屑。
她咯咯的笑了,踮起腳扳住他的頭頸,在他略顯淡白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他帶些錯愕和驚慌的看著她,很快的,他就又笑了起來,比女孩子還要秀美幾分的面容上添了抹紅暈。
她快樂的笑,生平第一次的,她覺得有陽光灑在了她身上,溫暖明亮,能夠消融一切的陰暗寒冷。
她知道,從這一刻往後,她的生命裡終於有了一件可憑持的東西:他是她的哥哥,護著她,不會再讓她孤單的哥哥。
從此之後,她成了綴在少年身後的一個小尾巴。
他溫柔的叫她“熒”,教她叫他“哥哥”,無論是經筵授課,習字練武,連吃飯休息,都帶著她。
她這才知道,原來太子的日常功課是這麼繁忙。他體質畏寒,只要白天受到一點涼氣,就會整夜整夜咳嗽得睡不著覺,但是第二天還不到卯時,他就又會起床整理好衣冠,去到養心殿和母妃處請安。
回到景仁宮之後,上午聽課讀書,下午習武練功直到暮色降臨,如果遇到節日慶典或是不得不出席的儀式朝會,那麼這些一天不曾間斷的功課就會持續到深夜。
他過目成誦,禮樂書數都難不倒他,武學卻是由詹事府的那名嚴厲的詹事親自督導的,不打一絲折扣的外功內修,每次練完功,他的臉色就會異常蒼白,冷汗溼透衣衫,心臟起伏的簡直像要蹦出胸膛,她常常害怕他會突然暈倒,再也醒不過來,然而他卻總能疲憊的對她露出一個微笑,用微微顫抖著的冰涼手掌輕揉她的頭。
即便功課如此繁忙,他也會抽出時間來教她讀書識字,從最簡單的詩文教起,手把手的教她練字,沒有一絲不耐。
有一天晚上,他在教她練字的時候居然累極的俯在書案上睡著,等他驚醒之後,她終於問他,為什麼不休息一下,為什麼要一直這麼累。
他笑了笑,搖頭:“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父皇說過,如果坐上了那個位子,就算一生都兢業勤懇,時間總還是不夠,沒有空閒去休息。”
提到那個男人,她有些默然了,過了很久,才點了點頭:“我只和他說過一次話。”
他也默然,沒有再開口,第二天晚上卻躲過內侍帶她來到了外城的太液池。
正是盛夏,池水的波光幽藍,葦草叢中有蛙鳴陣陣傳出,他拉她悄悄的蹲在一株柳樹下。
她正想疑惑的問他要幹什麼,他就伸出指頭壓在嘴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神情是少見的調皮狡黠。
他眨眼笑笑,指向前方,暮色已經昏沉,順著他的手臂看過去,正好看到一點熒熒的光亮從池水中升起。
那是很微小的一點黃綠色的光芒,如果不去仔細辨認,根本不會注意到。
這一點光亮出現之後,像是變戲法一樣的,她的眼前兩點,三點,越來越多的光點從水草中,從池塘邊的亂石裡,從水面上顯現了出來。
適應了黑暗之後,視野裡漸漸清晰,伴著清新的夜風,她終於看到,密密的飛翔在空中的微弱光點,閃耀著緩慢移動,在她的頭頂連成一片,無邊無際,彷彿閃爍的群星。
她朦朧的伸出手去,一隻小蟲從她指間飛過,好像她已經握住了星空,她咯咯的笑:“我抓住星星了,我抓住星星了。”
少年也笑,把手伸出去,張開手掌,看著那些閃亮的小蟲從自己的手指間飛過:“這是螢火蟲,漂亮嗎?”
她為這種新奇的小蟲子驚訝欣喜,點了點頭:“螢火蟲,這個螢,是我的那個熒字嗎?”
“不是